李過緊握了握拳頭,獨目炯炯盯著趙立道:“這佟氏家族原本是遼東漢人,為了榮華富貴,枉稱祖先是滿洲女真人,是最早投靠滿虜,並與愛新覺羅氏聯姻的巨族;其族人遍布虜廷,勢力極大;某若能擒殺佟養和這個‘八省總督’,可是比擒殺勒克德渾更為快意之事! “毫侯果然豪氣沖天!” 趙立先大贊了句,方道:“恕小子直言,毫侯此番豪願恐難以得逞;武昌城易攻難守,也意味著其容易跑路;勒克德渾的下場足以令其膽寒,咱們現在是按兵不動,但隻要有風吹草動,其第一念頭就是跑路! 其有三千漢八旗護衛,跑路還是不難的。 滿虜雖有‘守城滿二十天,即不咎責’之軍令,但佟養和這等人物不受此軍令束縛。 毫侯請放心,日後機會一定有的。 不光佟養和,佟養甲,佟圖賴……就是整個佟氏家族,咱們也要連根拔起!小子平生最恨漢奸走狗,這等漢奸巨族必須要一鍋全端掉!” “小趙兄弟,你才是豪氣沖天啊!”李過哈哈笑道。 趙立道:“還是那句話,此戰求實不求虛,等何騰蛟前來會師一是為套取軍糧,二是為讓其分擔清軍接下來的反撲,三是彰顯順軍‘顧全大局,高風亮節!’ 毫侯千萬不可雄心太盛,小不忍則亂大謀啊!” 連續兩場大勝,李過信心倍增,雖也知道此戰要旨;但眼見武昌城唾手可得,便手癢難耐了,自己必須給他及時澆澆水,讓他清醒清醒。 其實在趙立心裡,必要時將武昌拱手讓給何騰蛟又何妨,讓其獨自麵對多爾袞的滔天怒火多好啊。 真正高明的戰略家不會在乎一城一池之得失,順軍現在士氣旺盛,但遠未到與清軍正麵硬剛的時候。 積蓄力量,壯大實力才是順軍接下來該做的。 但狡猾如狐的多爾袞不會輕易讓順軍有足夠時間空間再度茁壯發育的,當年懷慶之戰後,多爾袞敏銳的意識到順軍才是主要對手,將主要兵力用來圍剿李自成。 如今可是一萬八旗精銳整編製被殲,多名愛新覺羅的子孫殞命啊。 但殲滅勒克德渾勢在必行,他趙立絕不後悔! 半晌後,李過重重點頭,突然又大聲喝道:“來人啦,何騰蛟承諾的七天時間差不多了,立刻派人去荊州,看三十萬石軍糧到了沒! 若是未到,某就告訴堵公,順軍準備獨自攻城取糧啦!” “諾!” 待親軍匆匆離去後,趙立坐下思謀片刻,突然眨眨眼,“毫侯,咱們雖在等待何騰蛟,但並不意味啥事都不做。” 李過哦了聲,知道他又有想法了,連忙湊過頭來。 “毫侯對劉光,宋挺二人熟悉麼?” “不甚熟悉,隻知此二人原是澤侯帳下裨將,先帝崩後,偷偷率部屬降清!” “那劉祖榮呢?” “聽說過此人,不甚了解!” “毫侯,您看,能不能這樣子……” “嗯……嗯嗯……嗯…….” 二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 ……… “轟,轟轟!” “弟兄們,給老子沖啊,殺啊!” “拿下嶽州,活捉叛徒馬蛟麟!” 武昌江麵對岸數裡外的順軍營地一片安靜,而五百裡外的嶽州城,正炮聲隆隆,喊殺震天。 明湖廣總督何騰蛟攜十五萬之眾,正水陸兩麵,瘋狂圍攻嶽州。 清護軍都統博爾惠得知勒克德渾一頭紮進順軍布置的口袋後,緊急派人給武昌佟養和,南京勒克德渾副手葉臣送信,並請求葉臣速速讓自己撤離嶽州。 此時,博爾惠已率一千八旗軍匆匆離開嶽州,在返回南京的路上了。 被無情拋棄的叛將馬蛟麟如同荊州鄭四維一樣,深知城破後的下場,率九千部眾據城拚死頑抗;何騰蛟大軍以絕對碾壓式的人數優勢,配以無數火銃強弓硬弩,拋石機,數十門子母炮,猛烈攻城兩日,居然硬是沒能拿下來。 “轟轟轟!” “弟兄們,沖啊,殺啊!” 臨江數百步的一座山頭上,明軍臨時指揮所,何騰蛟在一眾文武官員簇擁下,正情緒焦躁的觀戰。 原本準備在勒克德渾得手後,立刻寫詆毀甩鍋奏上表朝廷,怎知卻得到順軍奇跡般打了一場驚天動地大勝仗的駭人消息。 初時他也是不信的,細細詢問一番後,整個人頓時被震傻了,手中茶杯哐當落地。 在坐的湖北巡撫章曠,偏沅巡撫傅上瑞等親信也皆被震得外焦裡酥,個個呆若木雞。 良久之後,才依次回過神,又麵麵相覷,相顧駭然好久。 一萬八旗精銳被全殲,這是何等神話般的輝煌戰績啊。 終於心緒穩定後,何騰蛟立刻答應了順軍信使的要求,隻要能共取武昌,三十萬石軍糧小事耳,必定按期送達。 當日即整點人馬,令馬進忠,王進才部為前鋒,火速兵發嶽州。 一路上,他又躊躇滿誌,豪興勃發了。 可兩日猛攻,硬是沒能拿下嶽州,所以他焦躁啊。 殊不知此時,擔負主攻任務的王允成和盧鼐更是心急如焚,他們不關心武昌何時能取,隻關心自己會折損多少人馬。 像他們這等在亂世中已混成精的老油子,隻信奉一條真理,即手裡有兵才是王道。 其它都是假的! “轟轟轟!” “沖啊,殺啊!” 又是大半日下來,眼見自己的士兵一撥接一撥倒在城下,王允成直瞧著心肝兒疼;他率先扛不住了,舉目望了望山頭上的何騰蛟等人,突然心生一計,拍馬脫離陣地,帶著一隊親軍直朝山頭奔去。 奔近山頭,下了馬,匆匆奔上去,稟道:“督師,本將有良言進奉!” “王總兵請講!”何騰蛟猛的一怔,緊盯著他喝道。 王允成道:“督師,本將以為此戰最終目標乃是武昌,順軍已進至武昌郊外,我軍不宜在嶽州多耗時日,恐久生變;本將以為當以偏師兩萬圍城即可,大軍主力疾驅武昌! 待拿下武昌後,再回頭解決嶽州不遲!” 何騰蛟深深凝視他半晌,又看了看周圍,有人微微頜首。 王允成察言觀色,暗喜。 自己的人馬也算何騰蛟麾下精銳,這偏師名頭無論如何落不到自己頭上。 正找臺階下的何騰蛟撚須沉吟半晌,立刻喝道:“黃朝宣!” “在!”一位五大三粗,匪裡匪氣的將領越眾而出,拱手聽令。 何騰蛟拿出一塊令牌遞過來,鄭重交待道:“黃總兵,本督命你率所部圍困嶽州,待本督拿下武昌後,再遣援軍與你共克之! 記住,你要死死給本督看住馬蛟麟,休得讓這廝跑了! 當然,將軍若能獨自攻克嶽州,當算奇功一件!” 奇功個卵啊,當老子傻子啊,你等去武昌搶大功,出風頭,卻把咱甩在這裡乾這等破事。 黃朝宣大為不滿,又見王允成麵露喜色,便愈發憤懣了。 “黃總兵,黃總兵,接令!”何騰蛟見他不情不願,臉一沉,大聲喝道。 “諾!”黃朝宣悻悻然接了令牌。 待黃朝宣滿腹不滿的下了山,何騰蛟霍的拔出寶劍,厲聲尖叫,“傳本督軍令,黃朝宣率部圍困嶽州,其餘人馬立刻集結,以馬進忠,王進才部為先鋒,大軍劍指武昌!”說著,寶劍猛的一指武昌方向。 “諾!”眾人大喜,轟然應道。 當夜,十二萬餘明軍便開始向武昌方向進發了,因為此番出兵過於倉促,戰船準備不足;有一半明軍走的是陸路,這樣會更快些。 與此同時,同一頂夜幕蒼穹下,兩千五百裡外的順天府郊外,三名騎者正揚鞭催馬,以驚人的速度朝順天府急馳。 “噠噠噠……噠噠噠……” “速速打開城門,南京有緊急軍報送達!” 離外城南門永定門尚有數百步時,信使便開始大聲吆喝,因為長途疾馳顛簸,惶急的聲音中帶著幾分淒厲尖銳,宛如夜梟厲啼,更讓人意識到有非同一般的軍情發生了。 眨眼間,三匹快騎便馳到城門口,繼續吆喝。 城頭上一名正帶著人巡城的牛錄章京借著火把,瞅見他們頭冠上那九根彩翎,知道有萬分緊急軍情,連忙讓人下城開門。 “噠噠噠……噠噠噠……” 快騎沖進城,快速通過內城正陽門,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紫禁城午門,直朝內宮馳去。 此時,慈寧宮一間寢宮內,宮燈輝煌,酒肉飄香,爐火正旺。 一對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女正在吃酒調笑,男的身穿土黃色華麗便服,身材結實剽悍,細眉小眼,顴骨突兀,敞開的胸膛上長滿濃密體毛,腦後拖著根金錢鼠尾辮。 女的頭梳旗髻,身著華麗旗裝,生得容貌艷麗,珠圓玉潤,騷氣逼人;此時她正坐在男子大腿上,摟著男子脖子,嬌笑著勸吃勸喝。 珠簾外,幾名宮女垂首垂目而立,目不斜視。 突然隻聽腳步急響,停在了候堂中。 一名宮女去而復返,臨近珠簾處,垂首低聲道:“稟太後,攝政王爺,南京葉臣派人送來了緊急軍報!” 正在興頭上的中年男子哦了聲,不悅的皺起眉頭。 那女子識趣的溜了下來,男子起身,掀簾而出。 女子夾了一塊鹿肉,一邊吃,一邊瞅著簾外。 男子整了整衣衫,邁步來到候堂,從一名太監手中接過軍報。 一看之下,他身子頓時猛的一抖,待完整看完後,呆了半晌,突然嘶聲嚎叫起來,“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聲若狼嗥,淒厲且尖銳,宮女和太監皆嚇了一跳,齊齊跪下來。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的!一萬八旗勇士啊,不可能的,勒克德渾,你這個蠢物……”那男子嘶聲嚎叫,麵目猙獰,宛如一頭憤怒咆哮的野狼。 那女子慌了,連忙奔出來,急聲喝道:“十四阿哥,南邊到底出了什麼事!” *三千三百字大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