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雙方各揣心思,緊鑼密鼓的籌劃布置中,日頭漸漸由東移到南,再從南移到西;待晚霞消褪後,暮色便開始彌漫開來。 夜幕降臨後,兩邊營地中火光點點,與夜空星鬥交相輝映;遠遠望過去,讓人頓生一種天地移位的錯覺感。 幾裡外的江麵上,江水滔滔,江濤拍岸,亙古如斯。 趙立和李來亨在李過帳中吃過酒肉,出帳時他特意眺望了一番明軍營地,才若有所思的回營。 下午,何騰蛟主動派人送來情報,說明水師明日下午抵達,聯軍晚上即開始攻城,不能再等了。 李過命令將士們加餐,晚上再睡個飽覺,養足精神後明日出戰。 但趙立總感覺何騰蛟會搞出什麼幺蛾子,直琢磨到了亥時時分,才迷迷糊糊的入睡。 殊不知此時,武昌江段上遊二十來裡的江麵上,一隻由上千艘大小戰船組成,延綿數十裡的龐大水師正趁著茫茫夜色,乘風破浪而行。 每隻戰船隻亮著兩隻燈籠,咿呀咿呀的劃漿聲,機輪翻浪聲,和江水拍岸聲混作一團,多少起到了些掩人耳目的效果。 順軍營地一片靜謐安寧,而明軍中軍大帳中,何騰蛟仍未入睡,正與一乾核心骨乾齊聚帳中,根據探馬不間斷傳回的消息,緊張的排兵布陣,推演著什麼戰術。 很顯然,他就是準備搞飛機了。 “轟!” “轟轟,轟轟轟……” 寅時時分,遠處江麵上驟然傳來一通炮響;趙立遽然驚醒,連忙坐起,張耳細聽,很快便又聽見武昌城方向也傳來隆隆炮聲。 “轟轟轟!” “轟轟,轟轟!” “靠,這何騰蛟果然搞飛機了,為了搶功,居然故意傳遞假軍情,率先利用水師發動了進攻!”他立刻醒悟過來。 營地的將士們皆被炮聲驚醒,驚愕片刻,便紛紛躥出營帳。 已快步搶過來的李來亨一手提著腰刀,一手扯起趙立,二人奔出營帳。 “怎麼回事,怎麼提前打起來了啊!” “明軍營地一直也沒動靜啊,哪裡來的人馬!” “聽炮聲首先是從江麵上響起的,難道是明軍水師到了!” “上頭不是說水師今日下午才到,晚上開戰麼!” “是啊,怎麼突然變卦了,也沒人跟俺們說啊!” 士卒們麵色驚駭,七嘴八舌,或四處奔走張望,偌大的營地頓時混亂起來;趙立和李來亨快步朝李過大帳走去。 此時,李過也在一簇親軍護衛下,匆匆出了大帳。 “毫侯,明軍水師已率先發動了進攻,何騰蛟提供的時間是假的,目的是拖住咱們,自己好獨占武昌!”趙立立刻迎上前道。 李過沒吭聲,火光輝映下一張國字臉陰沉得可怕,獨目中火星直冒;他快步奔到營地外,舉目望了望武昌城和江麵方向,再望望明軍營地,突然指著破口大罵道:“好個何騰蛟,竟如此言而無信,不足以共事也!” “義父,待孩兒去找他理論!”李來亨怒不可遏,猛的一掣腰刀,趙立連忙一把拉住他。 “毫侯,是明軍水師率先發動進攻了!” “何騰蛟這廝為了搶功,忒無恥了,若不是俺們,他現在還在長沙呆著呢!” “賊你媽,做人不能這樣啊!” “早知如此,俺們就不該等他,自取武昌便是!” 很快,高一功,黨守素,田虎,張能,楊彥昌等人也匆匆趕來,紛紛怒氣沖沖的叫嚷道。 有人言語間,已開始對趙立的共取方案頗有怨意。 “毫侯,眼下不是抱怨的時候,當務之急乃是速速集結人馬,提前過江,否則可能湯都喝不到了!”趙立定了定神,連忙上前勸道。 李過盯了他半晌,狠狠一跺腳,果斷喝道:“速傳本侯軍令,全軍即刻集合,趁夜踏浮橋過江,進攻西門北門! 時間緊迫,快!” “諾!” “臨朐侯,你速速代吾去質問何騰蛟,他為何背信棄義,說話如放屁一般!” “諾!” 緊急下達命令後,李過正準備回大帳坐鎮指揮,田見秀,張鼐,劉芳亮,袁宗第等人也紛紛趕來了。 眾人亦皆火冒三丈,破口大罵。 罵完了,田見秀猛一跺腳,恨恨嘆道:“唉,可惜啊,可惜!俺們千算萬算,卻沒算到何騰蛟會來這麼一出,真是無恥至極啊! 劉宋二人還以為俺們不守信用,臨時變卦,對俺們必定痛恨不已,之前的計劃全部泡湯啦!” 經他這麼一說,眾人更是氣炸了,一通哇哇亂罵,用最惡毒的語言問候何騰蛟爹娘和何家祖宗十八代起來。 雖說各懷私胎,但對方先出手了,被人狠狠玩了一把的驚怒惱羞是不肖說的。 邊痛罵邊朝中軍大帳走著,隻聽馬蹄聲響,是堵胤錫匆匆趕來了。 “堵公,你們到底想搞什麼,說好的事突然變卦,連個招呼都不打,算什麼狗屁的盟友!”李過一見到他,頓時氣打不出一處來,指著他厲聲質問。 堵胤錫翻身下馬,抹一抹額頭的汗,雙手一攤,委屈又無奈的道:“李將軍,各位,堵某事先也不知情啊! 聽到炮聲,某慌忙出營察看,才知道事情有變;某立刻去找何督師,但中軍大帳已不見他人影,章傅馬王等人也皆尋不到了啊! 所以,某就匆匆趕來找你們了!” 眾人一聽,皆麵麵相覷,敢情何騰蛟行此齷齪之舉,居然連堵胤錫也瞞著。 但細細一想,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明軍營地可有異常!”趙立踏上一步,急問。 “和貴部一樣,士卒們皆驚訝奔走,不明所以啊!”堵胤錫搖頭唉嘆道。 “敢情這何騰蛟以為僅憑六萬餘水師,就足以拿下兵力不足,城墻破敗的武昌城了!”趙立心神稍定,暗暗想道。 基於何騰蛟的人品和在歷史上諸多坑死人的案例,趙立早料到他會搞什麼飛機,並以最惡毒的心思揣度過,但沒料到其會來這麼一招。 究其原因,還是信息資源不足造成的。 明軍水師究竟何時能到,隻有他何騰蛟最清楚。 他方才最擔心的,是何騰蛟會趁亂將順軍和武昌城一勺給全燴了,他確實有這個實力,幸運的是沒有那份魄力。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隨著命令層層下達,順軍營地頓時鼓噪沸騰起來;穿衣披甲的,拿兵器火器,牽馬裝鞍的……人在吼叫,馬在嘶鳴,步聲雜遝,火把飄舞…… 三萬多人馬匆匆集結,又是夜間,談何容易。 待集結好了,次第過浮橋,又是一樁不小的工程。 不到晌午時分,順軍很難在武昌城下完成結陣。 穿越以來第一次失算的趙立頗有些自責,他焦急的看著混亂不堪的場麵,絞盡腦汁思謀挽救之策;突然,隻見他轉身匆匆入帳,“毫侯,澤侯,小子覺得應該先派人立刻過江,想法子與劉宋二人聯絡上,或許事情還有轉圜餘地!” 李過看著田見秀,田見秀重重點點頭,起身快步出帳。 趙立頹然坐到案幾邊,緊盯著武昌城布防圖,繼續苦思對策。 此戰求實不求虛的主旨絕對沒有錯,但何騰蛟毫無底線的來這麼一下,令他多少有些措手不及,方寸大亂。 何騰蛟,我日尼瑪的,老子知道你無恥,但沒想到你竟這般無恥! 你這個衣冠禽獸,混賬王八蛋! 老子頭頂上的光環正耀眼著哩,被你這麼一搞,可是要遜色不少了。 唉,做人若沒有底線,那還叫人麼,跟畜生何異! 無恥啊,真是無恥啊! “唉,眼下若想真正挽回局麵,怕隻有一條希望了,那就是明軍的組織能力和戰力,比想象中的還要稀爛! 何騰蛟這廝一向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希望這次也不例外”心裡狂罵了一通後,他又這般默默祈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