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皇帝圖文並茂的描述指點，眾工匠也開始試探著插嘴，逐漸越說越多。 　　而王戰在話語中也是善加引導。 　　王戰相信，雖然自己不具有專業的冶金知識，但把自己知道的有限的現代煉鋼知識和考古書籍中老祖宗的知識都告訴這些工匠，就算不是雪中送炭，至少也能錦上添花，最低也能指引個道路方向。這些勤勞智慧的工匠，將自己說的這些與他們自己一輩輩傳下來的經驗技藝結合起來，一定會讓大曌的鋼鐵上一個臺階，也許能夠創造出奇跡也說不定。 　　“河北？灤縣？那不就是現在北直隸灤州，灤州......好像也有石英砂？比山東博山近多了。”手畫口述的王戰心中忽然一動，觸動了更多沉澱在角落裡的記憶：不止，還有千金冶，《新唐書》中的千金冶，灤州西南的千金冶。對呀，整個北直隸應該礦產都很豐富，要不然彼世怎麼會成為霧霾大省？霧霾大戶就是煉焦、鋼鐵、水泥、石灰、陶瓷這類產業啊！ 　　《新唐書》中的‘千金冶’這個地名太有特點了。“馬城，古海陽城也......通水運，東北有千金冶”。北直隸灤州西南就是唐朝的馬城縣、漢朝的海陽縣，縣城東北附近就有露天鐵礦，當地人撿起礦石就能煉鐵，因此稱為“千金冶”。北直隸灤州就是河北灤縣。 　　史書的內容迅速在王戰腦海中浮現，與看新聞的記憶在腦海中印證。 　　“你們去遵化、邯鄲找當地善於探礦煉鐵的工匠問問，朕所說的耐火黏土去灤州附近仔細找一找，石墨去臨淄、鄒平一帶找一找。煉鐵炒鋼、燒製琉璃，燒磚燒陶，有好工匠都給朕帶回來。”既然想起來了，王戰便給出了更明確的方向。 　　至於去遵化和邯鄲，是因為遵化和邯鄲都是此時大曌在北直隸的冶煉大城，工匠雲集，有經驗的人很多。說不定就有誰見過類似的東西，那就省了許多尋找的時間和人力。 　　“燒製琉璃的大匠也上前來。”既然記起了石英砂、記起了博山玻璃作坊，王戰便打算試試，看這次能不能也找到石英砂，尋訪到玻璃工匠，燒製出無色透明的琉璃或玻璃，製成望遠鏡片和代替窗戶紙的平板玻璃。 　　自己隻知道石英砂、堿玻璃，而玻璃的具體配方、工藝流程自己一概不知，隻能讓琉璃工匠去邯鄲、博山尋訪一番，在實踐中探索。反正無色透明、透光性良好才是本質，管它是叫琉璃還是玻璃。 　　更高端的特種玻璃王戰連想都沒想，實在是完全不了解。眼前先解決望遠鏡和室內采光就不錯了，剩下的隻能交給格物科學和工業自然的發展。 　　如果透明水晶的產量足夠多、足夠便宜，水晶麵積足夠大，磨製起來足夠快，王戰也不介意用水晶。可惜這些條件都不滿足，水晶隻能是小規模精品，就像後世的水晶石眼鏡片。 　　隨著談話交流的深入，眼前的皇帝又那麼和藹，工匠們越來越放鬆了。 　　見工匠都敢插嘴了，王戰便讓這些工匠將各自的專業技藝大致都講述了一番，傾聽之後親切交談，加以誇贊勉勵，順帶再問問這些工匠們家中的情況。以這種方式，王戰讓這些最寶貴的專業技術人才都感受到了皇帝的重視。 　　一個個的細說，跟大夥插嘴不一樣，剛開始這些匠人自然還是有些戰戰兢兢、磕磕巴巴。隨著王戰這個皇帝和聲細語的鼓勵，逐漸再次放鬆下來，竹筒倒豆子一般，將自己這輩子最得意的匠作成果都說了出來。王戰自然是大加贊賞，順勢將自己這點很有限的鋼鐵知識、玻璃知識盡可能地交流給了這些匠人，反復探討，並且鼓勵這些大匠，自己隻是給他們錦上添花，一切還要靠他們大膽的實踐試驗，隻管放手去乾。 　　話說得都差不多了，在工匠們放鬆下來又有些興奮的心情中，王戰做了一件非常簡單粗暴也非常有效的事——發銀子。 　　“來人，給這些離京探礦的工匠每人三十兩銀子，離家期間安頓好家人。”王戰一揮手，小太監們將早就抬過來的箱子打開，銀光耀目。 　　一聽說現在就發銀子，還是三十兩，眼前箱子裡的銀光又已經刺入眼裡，無論得賞還是沒得賞的，所有工匠的呼吸立刻粗重起來。 　　“還不快謝恩？”小太監一旁提點。 　　“啊......謝皇上恩典。”探礦的工匠在小太監的提醒下回過神來，連忙磕頭謝恩。 　　“大家都起來，這不算什麼。待高爐練出第一爐鐵、炒出第一爐好鋼、或是坩堝練出第一爐鋼、燒製出第一塊透明平板琉璃之時，每人賞銀三百兩，三進宅院一座，田百畝，賜以位同官身的匠士稱號。別忘了，一定把碰到的好工匠給朕帶回來，別怕他們搶飯碗，朕要煉無窮無盡的鋼鐵，隻嫌人少、不嫌人多。”在最具說服力的銀光麵前，王戰許下更大的賞格。 　　一聽這賞賜，場間的粗重呼吸聲明顯頓了一下。 　　銀兩、田宅，居然還有位同官身的匠士稱號？雖不懂那匠士是什麼，但想來也是官吧？什麼時候大曌的匠戶能當官了？祖祖輩輩當工匠的命，皇帝這就要給改了？若是真有了官身，那定然不會再被牛馬般役使，也再不用為飽飯發愁，家中的婆娘娃兒也能穿上沒補丁的衣裳了。 　　王戰麵前這三十幾個工匠更是被震撼得頭腦發暈、臉膛發熱，麵麵相覷著都忘了磕頭謝恩，還是在內官侍衛的提醒下方才再次磕頭，口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王戰沒有陶醉在萬歲聲中，更不想耽誤時間，立刻讓人安排了馬車，讓這些工匠拿了白花花的現銀先回家安頓一番，然後再回來集合，在一百內操軍的保護下出發找礦。 　　對於內操軍，王戰可不打算就這麼留在身邊。還沒有投身自己新軍的，就充分的利用起來，派出去執行任務，有不少的事要讓他們辦呢。 　　拿著白花花的銀子出現在家人麵前，那是怎樣的滿足與享受？腦子裡止不住的念頭翻滾，臉上止不住的傻笑，這些工匠在小太監的帶領下歡天喜地的向外走去，急於趕回家中。找書苑www.zhaoｓhuyuan．com 　　剩下的工匠此時心中都充滿了驚訝、不解與羨慕：咱們這區區工匠之輩，一介草民而已，皇帝想要什麼一句話不就行了？給這麼重的賞賜？ 　　沒人明白王戰是怎麼想的。 　　但不管怎樣，伴隨著驚訝、不解與羨慕，人人也都升起了極大的期待。 　　王戰當然不吝賞賜，心中的認知讓他不吝賞賜： 　　對國家來說，煉鐵煉鋼就像是這皇宮的基石，平時看不見，實則重要無比。 　　大家能看見的是宮殿多麼恢弘華麗，卻沒注意到，沒有基石，宮殿就會倒塌。鐵產的越多，鋼練的越好，造出來的銃炮鎧甲就越多、越犀利越堅固、自己的戰士就越不容易受傷、越容易打勝仗。 　　基礎材料、基礎科技是一切的根本。 　　如果不考慮成體係的復雜因素，單從技術角度來說，鋼鐵，某種程度上是立國的根本，尤其是在這個時代，且一直會持續到大艦巨炮的二戰時代。 　　其實孔聖人早就告訴弟子們要格物致知，隻是後世弟子不肖，把格物致知完全拋棄了，把聖人開強弓、駕戰車的本領也都丟了，除了道德文章什麼也不會了。 　　現在，華夏想要走上工業化的道路，想要在道德文章之外再把格物致知、自然科學技術人才這個標桿樹立起來，把大曌最聰明、最善於讀書學習的人導向將要倡導的格物科學，移風易俗，改變“奇技淫巧”的觀念，自然要從每一刻做起、從現在做起。 　　給予尊重、提高待遇是最直接的好辦法，是最有力的導向。 　　此刻正當其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