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二章 陛下坑我!(1 / 1)

就在宋慎有點忍不住的時候。   忽的,房門被篤篤叩響了。   門外傳來了張唯溫文爾雅的聲音:   “子畏,老師叫我帶你過去跟他們說兩句話,一會兒就回來,你現在方便嗎,要不要我進去?”   終於有借口跑路了!   宋慎如蒙大赦,趕緊摸索著起身道:   “不必不必,我自己出來就是,我跟你去一趟!”   自從失明之後,宋濂便應他要求做了一根定製的拐杖,宋慎平時借助這根“導盲棍”也可以勉強行動。即便今天一直有人陪著,但看不見導致的沒有安全感,讓他隨時都將導盲棍給拿在手裡,所以這會兒哪怕沒人攙扶,宋慎也可以自行離開。   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似是有人起身了。   朱標見到宋慎如此艱難地行動,畢竟是以前認識的,有點不忍心,於是忙起來想扶著點讓他出去。   誰承想那瞎了眼的青年像是背後長了另一雙眼睛,頭也沒回便道:   “這位陳兄,我自己在家中也會練習著這樣走路,可以行走無礙,你就不必送我了。”   朱標愣在原地。   直到他眼睜睜看著宋慎有些艱難地離開房間,才驚覺回神,看向端坐在椅子上的父親。   見房門被悄然合上,朱元璋才淡淡開口。   “不用懷疑,他是真的瞎了。”   他似乎是回想起了什麼,目光顯得有些幽深:   “咱當年打仗東奔西跑的時候,身邊的弟兄們有許多在戰場上受傷的。斷手斷腳的有,開膛破肚的也有,最倒黴的,還得是被砍到腦袋上臉上卻沒能死得成的。”   “最後一種人,多數都被砍到戳到了眼睛,所以瞎了。”   “他們在驟然失明之後,除開視力,其他類似聽覺、觸覺都會敏銳很多,甚至連直覺都更強。方才宋慎能感覺到你的動作,不是什麼稀奇事情。”   朱標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父子二人沉默了一陣,朱標還是沒忍住,開口問道:   “爹,方才他說的那個事情……是真的嗎?”   朱元璋瞥他一眼,喝了口熱茶,在已經有些寒意的深秋中呼出了口白氣,語氣平淡:   “什麼事情。”   還裝?   朱標有點急了。   本來他還不想問那麼直白的,可現在看來,要是不問得直接點,自家老爹怕是又要遮遮掩掩的做些事。   “就是他說,你會對胡相出手,這事兒是真的嗎?”   朱元璋嘆了口氣,手中捧著那杯熱茶,半晌沒出聲。   果然,這孩子還是問了。   他思忖了片刻,不答反問:   “若是咱不處置,等你日後即位了,你覺得你能權衡住朝中局麵嗎?”   “論功勛,他們是大明開國的功臣。論輩分,你早年都要喊他們一句叔伯。”   “論心眼子……嗬嗬,標兒,你有那玩意兒嗎?”   朱標有點不服氣。   雖然他如今還沒在朝廷上有太多歷練,隻是幫著處理一些簡單的政務,但不管怎麼說,自己從小到大的老師都是全天下最優秀最頂尖的人才。   有那麼多人才教導,哪怕現在年輕玩不過,以後難道還玩不過嗎?   俗話說知子莫若父。   朱標臉色一變,朱元璋就知道他在憋著什麼屁。   “別覺得自己還年輕,還有時間去歷練,標兒,咱告訴你,你再練上個十年八年的,也鬥不過他們。”   朱元璋輕描淡寫一句話,便將兒子二十來年的努力都抹除了:   “你腦子比咱好使,教書先生比咱的要好,功課策論樣樣出色。可咱就問你一句——若當年你是朱重八,能不能從乞丐一步步爬到大明開國皇帝這位置來?”   朱標麵色僵硬。   可父親沒有停下的意思,仍在說:   “不用考慮,你不可能。”   “因為你心思太過純善,人的天性早在娘胎裡就養成了,就像你那幾個弟弟,即便都是你母後生下來的,他們從小也都跟你一樣在大本堂裡讀書,有誰的性子像你?”   “正因你這脾性,咱才一定要在如今提前幫你把路給鋪平。”   “你做不出狡兔死走狗烹的事,咱可以。”   “你要做的是繼往開來的明主仁君,可咱本來就是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的,後世要如何評判咱殘暴薄情都無妨,他們又不是咱兒子!”   “標兒,你隻用記住一件事,咱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日後能安安穩穩坐上那個位置,不用為了功高蓋主的朝臣憂心。就沖這個結果,咱做了什麼,那名聲也沒你想的那麼重要,明白了嗎?”   聞言,朱標嘴唇翕動著,半晌才道:   “可是爹……他今日剛剛才說過,我會在即位之前就病死,你做的那一切,恐怕會引發更大的問題。”   如果換做是昨天,聽見這句話的朱元璋一定會暴跳如雷,怒罵那個詛咒自己寶貝兒子的王八蛋。   但是現在,他已經逐漸接受了這件事。   朱元璋一如方才的平靜,低聲道:   “他說歸他說,可如果咱會認命,那早就跟爹娘他們一起餓死,或是在滿中原要飯的路上餓死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標兒,你記住一句話,去他娘的狗屁命數,你什麼時候死,是你自己說了算,明白了沒有!”   …………   隔壁房間。   已經假笑一刻鐘,被宋濂引導著跟所有人輪流喝了一頓茶的宋慎,終於解脫了。   他被張唯攙扶著重新走出包間,站在外頭呼吸著新鮮空氣,總算感覺自己活過來了些。   而後,宋慎偏頭轉向左側。   那是張唯攙扶自己的位置。   “張兄,我方才跟隔壁那二位閑談了一陣才知道,原來那是國子學的學生,想求到你這裡奔個前程啊?”   聽到他詢問這個,張唯沒有絲毫停頓,笑著開口,聲音有些搖晃,似是在點頭:   “是,他們是我遠方表親家,陳標是個聰敏純善的,以前隻是逢年過節偶有走動,這還是他們頭一回跟我開口,能幫,便幫一些。”   宋慎一聽,果然,這還沾親帶故的,張唯肯定是念著親戚情分幫忙,沒收什麼好處。   思忖片刻後,他整理了一下思緒,才道:   “那我覺著,你稍微關注著你這倆親戚吧,尤其是年長那位陳國瑞,我聽他那意思,好像跟丞相府那邊也有點門路,你畢竟是我祖父的學生,這要是沒搞好,有點什麼……你怕是會有點難做。”   張唯:啊???   他人都傻了。   入仕這麼多年,陛下頭回點名道姓要他做事,怎麼這還扯到了丞相身上?   奶奶的,還好子畏是個厚道人,不然到時候他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