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 好像是個圈哎(1 / 1)

迦勒底那邊亂套的時候,立香這邊倒落得清閑。   通訊中斷已經不叫事了,少則十幾分鐘,多則十幾天。有時候特異點都攻略完了,通訊才恢復。   以至於現在,執行任務時不中斷一次通訊,立香反而還不習慣。   所以他根本沒想通訊的事,而是在縣衙的院裡看燕青跟趙雲對練。幾個閑著的兵士也來湊熱鬧。   “好!好!”   不時叫著好。燕青和趙雲沒事就喜歡練一練,每次都打得難解難分。   論武藝,肯定是趙雲勝出。但戰鬥可不是光有武藝就能贏的。   “嘿哈!”   一個漂亮的側身,燕青避開龍槍直刺的同時迅速貼近趙雲。   鐵弩隻是他的主要武器,此時正掛在腰上。他還有一把短刀,即將命中趙雲的喉嚨。   沒毛病,弓兵近戰是常識。   “嘿!”   趙雲單手把槍一豎,成功架住了短刀。順勢雙手一錯,龍槍便甩了一圈。   燕青也是早有防備,向後一翻。   就是這麼個很正常的躲閃動作。   嗖——   他也能抽出空來,抓弩,瞄準,射箭,一氣嗬成。   外人眼裡,燕青隻是做出了後空翻的動作,就有一支弩箭莫名其妙地從他那裡射向趙雲。   啪——   當然被趙雲一抖槍尖,將弩箭掃成兩截。   “咻,這都不中?”   立住身形,燕青有點沮喪。   “我可是把射箭動作完全藏起來了啊。”   “閣下的敏捷勝我十倍,故而在下時刻提防。”   趙雲是這麼說,不過立香明白。即使再怎麼提防,這十幾步的距離,加上那個出手速度,從看清到做出準確反應,這也不是隨便能辦到的。   燕青嘆氣道。   “唉,在山裡被曹軍打,在這裡又被欺負。真讓人氣餒呀。”   趙雲笑道。   “閣下說笑了,平分秋色而已。話說這不是閣下的主意嗎?”   “是啊。但我隻是想讓禦主打起精神來哎。”   “那我謝謝你啊燕青。”立香露出一個有點詭異的笑。   “要謝還早著呢。”   正說著,有人進了院。提著個有些水汽的木盒,身上的衣服滿是油漬,讓人不難猜出他的身份。   這小夥子是新野縣衙的廚子,手藝好得很。自從蔡瑁迦勒底到此,他便被指派專門為迦勒底提供夥食。托他的福,立香這幾天好像有些胖了。   隻是他的名字。   “你來啦……呃。”   立香總是記不太清。到了嘴邊就是說不出來。   小夥子拿肩上的粗布抹了下油光的臉。   “【李準生】,立香大人。”   “啊對對對,不好意思,還不太熟。”   “沒事沒事。大人日理萬機,記不得小人也很正常。”   李準生笑嗬嗬地遞上木盒。   “燕大人見立香大人沒吃早飯,甚是擔心,特意讓小人重新做了一份。請慢用。”   “喂,‘甚是擔心’就不用說啦。”   燕青一瞪眼,李準生隻是賠笑。立香也笑著接過木盒。   對,不用擔心,擔心也沒用。   吃好飯,睡好覺,打好仗,走好路。自己要做的就是這些,過去也都是這麼挺過來的。   不知是不是大家的關心,讓立香有了一種預感。   與修瑪重逢的日子,可能不遠了。   *   今早,蔡瑁得到了好消息和壞消息。好消息是張允送來的第二批援兵和物資到了,這樣新野目前集結了一萬人,足夠應對接下來的戰鬥。   壞消息——也不能說壞,反正是遲早的事。   曹軍順利占領被蔡瑁放棄的博望縣,四十萬大軍也在陸續集結。從博望到新野行軍不需兩日。如果曹操心急的話,明天傍晚博望坡就要開打了。   荊州軍這邊,蔡瑁已經依照韋伯指示,在博望坡以南三十裡紮營。其他要地也派了人手,互為照應,保持聯係。   這幾天他四處視察營盤,和韋伯推演計劃,偵察曹軍動靜,天天都忙得很。有些小事,能快處理就快處理掉了。   但今天這個不行。中軍帳內,端坐的蔡瑁愁眉苦臉。   片刻後,有兵士進來。   “報!抓到了!”   “帶進來!”   很快又是幾個兵士,推著三個被捆上的人進來,把他們按著跪下。   兵士們無不滿臉憤恨,但被捆的這三人也有著不相上下的怒色。   特別是中間那人,臉上帶著一點血跡,眼睛死死盯著蔡瑁,仿佛在看殺父仇人。   蔡瑁也注視著他。   “華騰,你擅離營盤,還敢殺人!有何話可說!?”   這個叫華騰的四十多歲的男人是個什長。就在今天淩晨,他趁營中崗哨換班之際,帶著兩個部下想要逃出去,不巧被兩個外麵偵察回來的兵士看到。   蔡瑁立刻使人去追。然後就是現在這樣。   按軍法,逃兵大多數都是死路一條。不過要是身份不高,態度懇切,倒也有可能免去死罪。   但華騰卻頂著兵士的手,奮力揚起脖子,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聲音比蔡瑁還高。   “蔡瑁!無恥之徒!你以為我不知麼!”   他甚至還想站起來。兩個兵士用力按住他,他拚命掙紮。   “劉表早就逃了,襄陽已是無主之城!你和張允假借劉表之名,意圖掌控荊州!如今丞相奉天子之命前來,你等卻要以卵擊石,還不是為了與己謀利!隻可憐荊州軍民皆被你二人欺騙,白白斷送性命!”   這番話,蔡瑁並不意外。在迦勒底來之前,他已經聽過許多次。當然,逃兵也有不少。   他知道自己和張允瞞不了多久,這其實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下策。他也知道內憂外患之時,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動搖。   但他需要時機,這個時機就是戰勝曹軍。最起碼要打一次勝仗,讓人們知道即使沒有劉表,荊州一樣能夠安泰。   現在他把所有希望都押在了迦勒底身上,說實話這已經不能用膽識過人來形容了,完全是魯莽。   不過就算迦勒底沒有明說,就算沒有那種實感。   他也冥冥之中認為自己其實是三次元那邊的。   這些都是後話,還是先處理眼前的事情吧。   蔡瑁冷笑一聲。   “一派胡言。景升公身體有恙,故令我與張將軍率軍抗曹。聽信流言蜚語便鑄成大錯,華騰,你可知罪?”   “留在這裡,徒死無益!”華騰高聲道,“我帶弟兄們找個能活命的出路,何罪之有!”   蔡瑁正要說話,兵士們可都忍不住了。   “將軍何須白費口舌?直接軍法從事吧!”   “就是!我等身後便是新野百姓!臨陣脫逃,還有臉高談闊論嗎!?”   “且慢。”   蔡瑁打斷了憤怒的兵士們,又想了想。   慢慢說道。   “此事,還是由軍師來決斷吧。”   兵士們愣了。主持軍法不是將軍的活嗎?   “將軍的意思是……”   “戰事將至,不宜妄斷。來人,請軍師過來!”   大家都不知道蔡瑁想乾啥。而且這有什麼妄斷的?本人都承認了啊。   但軍令不可違。沒一會兒,韋伯就被請進帳中。蔡瑁將事情一說。   “嗬嗬,原來如此。”   韋伯打量著那三個逃兵,微微點頭。   “將軍是在照顧我的心情?”   兵士們不解其意。畢竟那些事隻有蔡瑁知道。   他也笑道。   “是有此意,故請軍師處置。說來,軍師稍後要回新野吧?正好可將此三人先押入大牢,再……”   “不必。”   說完,韋伯一揮手,臉色突然冰冷。   “大戰在即,擅自脫逃,動搖軍心,罪無可赦!左右,拖出去斬了!”   “是!”   不等蔡瑁說啥,兵士們就把華騰和他的兩個同夥拖走。   韋伯平靜地推了推眼鏡。   “那麼將軍,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呃,哦。”   蔡瑁還有些沒回過神,韋伯已經掀開帳簾出去了。   *   十多分鐘的時間,韋伯在軍營裡走了一圈。   如果不是蔡瑁找他,他打算跟糧官再核對一遍糧草,就回新野視察城防去了。但出了這麼個事,他得看看兵士們的情緒有沒有受影響。   這關係到士氣,非常重要,特別是在兵力懸殊的戰鬥中。及時處決逃兵很有必要。   “呼。”   視察完成,韋伯稍微解開一點領帶,讓衣服透透氣。然後向軍營南門走去。   修庵駕著馬車,已經停在那裡了。他是昨晚糧草車隊的一員,今天正好帶韋伯回去。   這陣子韋伯著實累了,即使是從者也有點頂不住,懶得自己騎馬。   爬上馬車,用一個舒服的姿勢往車板上一靠,馬車上路了。   雖說比較顛簸,比不上轎車。不過不影響韋伯休息。他有信心能這樣在車上睡一覺。   但修庵似乎不想讓他馬上睡。   “曹軍快來了吧,軍師?”   出發沒多久就問著話。韋伯閉上眼睛。   “兩三天之內。”   “那,你的計策……”   “早已布置完畢。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接下來盡力而為便是。還有……”   軍師的眼睛稍稍睜開。   “……有話直接問,不必繞來繞去。”   修庵不屑地吱了一聲。   “果然是個鬼精的大叔。”   韋伯扶了下眼鏡,快被顛得滑下去了。   “沒這點眼光當不成講師,我的學生可比你精明多了。還有別叫我大叔。”   “那就讓我問個蠢問題吧。我聽說營裡處死了三個逃兵。”   “是啊,所以你應該也聽說是我下的令。”   修庵攥著韁繩的手緊了些。他有點想把韁繩當鞭子甩回去。   “為什麼?難道不該先用你們的手法,檢測一下是不是你們那邊的人再決定嗎?我聽說是蔡將軍找你去的,說明他也想到了啊。”   “多此一舉。”   “多此一舉?他們說不定是……”   “與那些無關。”   韋伯的眼睛完全睜開了。   “留那三人性命,就是對軍法的藐視,對其他兵士的藐視。軍心會更加動搖,何談與曹操交戰?”   言語間充滿理所當然。修庵厭惡的表情就和聞到了翔一樣。   “是不是對你而言,殺幾個你們世界的人已經不是錯誤了啊?”   韋伯卻報以微笑。   “怎麼,口口聲聲說不會站在我們這邊,現在反倒關心起我們了?”   “我才不關心你們。但如果連自己世界人民的死活都不管,你們還有什麼資格談那些大道理?”   “這不過是個合理的決定罷了,我並不指望你能理解。說實話在下邳那時我就該如此。城內的流言,趙雲的遲疑,我早該將一切都計算在內,準備更好的對策。同樣的錯誤我不會再犯。正法三個人換來全軍安心,那還有什麼可選擇的。”   修庵忍不住回了下頭,隻有餘光看到了韋伯的長發。   男孩有點不敢相信,這位軍師居然和徐州那位軍師是同一個人。   “人命已經成為工具了嗎?”   “沒錯。”   韋伯痛快地說出一個讓修庵心臟發顫的回答。   “戰爭就是如此,把人命當成工具一樣賦予價值,進行衡量。如何抉擇和取舍就是指揮者的責任。”   他的腦海裡自然浮現出某位兵法家的話語。   “厚而不能使,愛而不能令,亂而不能治,譬若嬌子,不可用也。這與哪個世界的人無關。現在還看不到戰鬥以外的道路,那就隻能死死盯著遠處的目標,逼著自己邁出每一步,無論是裹著泥,還是沾著血。”   停頓一下,韋伯也稍稍扭過頭。   “又或者,你希望我們在荊州也留下一地雞毛,然後逃之夭夭?”   不希望,這是修庵的心裡話。雖然他沒說出口。   他無法與迦勒底站在同一立場,但時至今日,他同樣無法認同這天下。   一切都扭曲了,仿佛瘟疫一般。最初他想著隻要逃到哪裡,等待亂世過去,就可以和燕兒過正常的生活。   這個念頭他放棄了,因為不可能。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平頭百姓在戰亂中,連保全自己的性命都難做到。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即使僥幸躲過戰亂,有人一統天下。但那樣就能迎來太平日子了嗎?   於是他問道。   “在你們那裡,我們的世界最後怎樣了?”   “東漢嗎?當然是滅亡了。”   “是曹操所為嗎?”   韋伯笑道。   “說來有趣。曹操直到死,都是大漢丞相。雖有人勸他稱帝,他卻始終不肯。反倒是太子曹丕,曹操一死他便廢了漢帝,建立魏國。”   在修庵發表感想前,韋伯繼續說道。   “而魏國最後的命運,同樣是被內部的權臣廢帝,然後消失。簡直是個圈啊。”   “圈……那,魏國之後……”   “一樣的。從幾千年前的夏朝開始,王朝更迭就一直在上演。新的王朝建立之初,能施行明政,休養生息。安民於內,拒敵於外。   “然後從某位君王起,國力衰退,民怨四起。到最後,要麼亡於人民起義,要麼毀於外敵入侵。國家變成廢墟,再從廢墟上誕生新的國家,重復這個過程。正是應了那句話……”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韋伯愣住了。   本該由他口中說出的八個字,卻先飄進了他的耳朵。   他轉過身子,注視著修庵。男孩說完這些,便不再有任何言語。   矮小的身影連同那八個字一起,組成的景象,猶如麵對疾風的一方人物。幾乎要刻進韋伯的靈基中。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剛才說的話,在軍營裡做的事。   似乎是被另一個人按著手,扳動了某個不得了的開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