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未和達莉婭的穿梭艇已經進入殖民艦隊的防衛區,殖民艦隊由一艘殖民船和三艘護衛艦組成,現在二人所乘的麻雀一型穿梭艇正由殖民船【虎鳳蝶號】的指揮中心超越控製,沿著預先分配好的進場路線緩緩泊入殖民船的空港。 隨著穿梭艇傳來一陣輕微的震動,麻雀一型穿梭艇已經順利地降落在了泊位上。乾未向一旁望去,達莉婭正癱坐在座位上,顯然還沒有從剛才死裡逃生的經歷中恢復過來。 當前的狀況並不允許二人一直占用著這個泊位,乾未起身來到達莉婭身邊,輕輕地將座位上的達莉婭抱起,然後緩緩地走下穿梭艇。 殖民船的空港裡十分繁忙,因為原先計劃幾個小時完成的人員及物資登艦流程被壓縮到了半小時內,各種技術人員和貨運機器人在空港中來回穿梭。 兩名技術人員與走下穿梭艇的乾未擦肩而過,他們需要盡快檢查掃描飛船並指揮貨運機器人卸載貨物,必要時還要放飛穿梭艇再次返回月表以接送人員,他們並沒有功夫搭理乾未和達莉婭。 不遠處的緊急救護站中,幾名醫務人員正向這裡張望,乾未一邊抱著達莉婭一邊向他們做了個“OK”的手勢,他們便挪開目光繼續在空港中尋找需要幫助的人。 乾未抱著達莉婭走向空港出口,並按照個人終端上的提示準備搭乘艦內軌道交通前往居住區…… ----------------- 艦內軌道交通中。 達莉婭手裡抱著空港出口處發放的熱可可,正在小口小口地吸著,她雖然已經離開乾未的懷抱坐在軌道交通的座椅上,卻仍然緊緊地貼著乾未,乾未感覺到紅發少女的身體正在輕微地顫抖著,於是伸出手在她的背上輕輕地安撫…… 突然,乾未感到【虎鳳蝶號】殖民船的艦體輕微地顫動了一下。乾未環顧四周,車廂裡的乘客似乎都沒有察覺到這一動靜,他便也當作錯覺忽略了。 ----------------- 【虎鳳蝶號】殖民船,居住區,乾未的居住艙中。 達莉婭坐在乾未的懷裡,正側頭看著艙壁上用於模擬窗戶的屏幕中的景象——月球和地球正在達莉婭的視野中逐漸遠去,因為艦隊正以大小約一個G的加速度離開繞月軌道,並按計劃前往【木星蟲洞】。 “在想家嗎?”乾未輕聲問道。 “不。”達莉婭回過頭,將頭靠在乾未的胸口,“我好像還沒跟你說過,我在地球上早就沒有家了。” 乾未從背後環抱達莉婭,而達莉婭則舒適地蹭了蹭乾未的下巴,繼續娓娓道來: “在我還小的時候,我的父親參加了一場戰爭。關於那場戰爭眾說紛紜,可又有哪場戰爭不眾說紛紜呢?這不是重點,總之,他死在了戰場上。 噩耗在一個下午傳來。當時我母親正在洗碗,有人敲響了屋門,母親便一邊在圍裙上擦著手一邊去開門。 門口站著兩名軍官,他們傳達了消息,給了我母親一箱東西和一個信封。箱子裡是父親的個人物品,信封裡則是少得可憐的撫恤金。軍官說明了國家財政困難,希望我母親能理解。母親什麼也沒說,送走軍官後,她在窗邊呆坐了一整個下午。 母親沒有告訴我父親是怎麼死的,但是那天晚上,我夢見父親躺在雪地裡,他的足部被反步兵地雷炸爛,在試圖爬出雪地的過程中一隻手的手肘壓到了反步兵地雷也被炸爛,最後他躺在雪地裡,看著天上也在看著他的敵方無人機,選擇用剩下的完好的手將步槍槍管塞入嘴裡,然後扣動了扳機。 從那以後我就經常如強迫癥般收集、觀看戰場錄像,我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或許是期望在某段模糊不清的影像裡看見父親的身影?又或許是本能地想積累戰場經驗,免得重蹈父親的覆轍? 總之,我父親的生命結束了,但是對於我的家庭而言,苦難才剛剛開始。 在父親死後,母親仍舊那樣日復一日地工作著,但是她變得魂不守舍、抗拒和人溝通。鄰居們似乎猜到發生了什麼,其中一名遊手好閑的青年在我和母親外出采購時闖入了我家,翻箱倒櫃後找到了母親沒舍得拿出來用的撫恤金,然後便溜走了。 我和母親回家時正巧撞見他慌慌張張地從樓道裡往外走,他的手插在兜裡似乎在掩飾著什麼,但是我和母親起初都沒有在意,直到走入樓道時發現我家的門是打開的…… 我的母親是一名怯懦的婦女,她知道金額太少,治安處不會搭理這種事情,她寧願就這樣息事寧人也不去和那名青年理論。但是我知道,正是因為她的怯懦,那個遊手好閑的混蛋才會盯上我家。 所以,既然父親走了,那我便需要成為父親,成為家裡的頂梁柱。那年我九歲,我用家裡的剪刀將自己的頭發剪成了寸頭,然後拿了一根鐵水管去找那名青年對峙。 而那個家夥,他竟然真敢動手和一個九歲的女孩打架。扭打過程中,鐵水管脫手了,但是我像瘋了一樣撲過去咬他,哈哈哈……” 達莉婭仿佛想起開心的事情般大笑起來,乾未用手輕輕抹去了她眼角不知道是喜是悲的眼淚。 “他被我嚇了一跳,你沒見到他的表情,否則你也會像我一樣笑的……或許他從來沒有見過誰像我這麼瘋的吧……但是對於我來說,要麼我拿回撫恤金,要麼我家將陷入被人欺負的循環,那將會是一個無底深淵……你們有句話是怎麼說的來著?” “……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乾未輕聲說道。 “對對對,就是這句。”達莉婭揚起臉,在乾未的下巴上輕輕地啄了一下,然後繼續她的故事。 “總之,雖然我沒打贏他,但是我鬧出來的動靜可不小,鄰居們紛紛跑來拉架。從那以後,再也沒人敢欺負我家。 不過在學校裡,同學們仍舊都不喜歡我。從剛入學開始,我就因為自己的一頭紅發被班上的女生排擠。” (紅發在西方歷史上一直被汙名化,擁有紅發的人被指責為吸血鬼、惡魔和女巫。在歐洲獵巫活動中,一些婦女僅僅因為發色為紅色就被判處死刑。許多藝術作品還將聖經故事中背叛基督的猶大描寫為紅發紅胡子的形象。 即使時至今日,西方對紅發的偏見依然存在,人們通常認為紅發的人沖動、憤怒、狂野、性欲強,也常常認為他們是淘氣的人、酗酒者。 流行的刻板印象對紅頭發人的生活產生負麵影響。他們往往自尊心低下,缺乏安全感,深感自己不僅與他人不同,而且自卑。正如“紅發繼子”一詞所暗示的那樣,紅頭發的人經常感到被遺棄、虐待或不受歡迎。 2011年,全球最大的精子庫 Cryos 因需求低而禁止紅發男性捐贈。) “知道我父親死了,她們就更肆無忌憚了。經常有三三兩兩的女生團體在課間聚集,她們總是一邊瞄著我的方向一邊裝作無意地提及一些諸如“生薑頭”“紅發巫女”“野蠻人”的詞匯。 這種小把戲我可不會慣著。她們不是喜歡說我野蠻嗎,所以我就扔了一本書過去作為回答。” 乾未輕輕地給達莉婭順著毛,達莉婭則舒舒服服地靠在乾未的懷裡,兩隻腳在床邊活潑地晃動著。 “那幫婊子馬上就慫了。欺軟怕硬,鄰居也好,同學也好,都是這樣。 但是我的數學老師,和其他人不同,她是一位可愛可敬的奶奶,她一直是那麼的慈祥,沒有因為我喪父的事實來欺負我,甚至經常告訴我,如果家裡有困難可以找她幫忙。麵對這麼一個善良的人,我怎麼好意思開口呢? 據說她的兒子在羅斯航天局工作,有一天她找到我,她跟我說: 達莉婭,我知道你是個要強的女孩,最近東國發現蟲洞的消息你知道嗎?我家孩子跟我說,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東國以後會需要好多好多航天員,需要的數量遠超他們本身能提供的量,所以他們會很需要羅斯的航天員來補充缺口。我知道你的父親為國捐軀了,你的家裡也因此比較困難,所以我想把這個機會告訴你。 從那以後,我就拚命地學習和鍛煉,我唯一的目標便是成為航天員。還好,我確實成功了。 就像那位奶奶說的一樣。羅斯在航天方麵處於一個尷尬的位置,一方麵經濟不好無法支撐回報周期長的航天計劃,另一方麵又有航天的底子能培養大量航天員,再加上東國的航天和羅斯的航天可以說有著共同的血脈基因,又已經有了長期的合作基礎,那麼羅斯為東國提供航天人才就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了。 就這樣,我作為航天員被“交易”到了東國。我的母親得知我能去東國時可高興了,她告訴我,我應該在那裡找一個男友,爭取留在東國,永遠離開那片苦寒之地。” 乾未伸手和達莉婭十指相扣,感受著她的體溫。 “但是她沒能看到這一切了。我在東國參加訓練時,收到了她的死訊。她因過度操勞在工廠裡暈倒了,牙齒磕碰在機器上磕掉了,而工友又不在附近,等有人發現將她送醫時,她已經因失血過多去世了。” 一段漫長的沉默在二人之間彌漫,達莉婭似乎在心中默默地懷念著自己的父母。 “所以,我就隻有你了……”達莉婭突然從乾未懷裡坐起,她轉身麵向乾未,用手將乾未頂在了艙壁上,“我絕不允許任何人把你從我手中奪走。”
第五章 出發啦(五)(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