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三肖不再躺在床上,而是對著大內總管吩咐了一番,隨後,大內總管傳達給了禁軍,禁軍聽從調派前往各地開始行動。 “陛下,您為何不直接出麵重新掌權,皇後近日對朝臣多有調度,似乎不妥。”大內總管進言規勸。 “我終究是要退位的,朝局難免動蕩,有一個平穩過度,得益的最終還是百姓,你不必擔心,若是不合適的,我會出手。”陳三肖目視遠方。 他躲在深宮之內遙控朝局,並且暗中撒出大量人手,在夜荊州裡到處調取文獻,不斷有摘抄的文獻送來。 看著斷斷續續的文獻,那些曾經出現的英雄,本來在有望擴建勢力,結束戰亂再造夜荊州秩序之際,那些難得世出的英雄人物都突然亡故。或是亂軍之中亂箭斃命,或是家中生亂叛奴噬主,亦或是突然染病天命壽終,總之,五百年間有幾十次結束戰亂的機會,卻是都戛然而止,這模糊現象背後,讓他不由對那隱約浮現的真相有些痛心。 晃眼又是五年過去,陳三肖看著手裡的信函,裡麵告知了他兄妹兩人即將歸來。 書信收到後第三日,幾道驚虹劃過天際,落在了宮門前,宮門守衛驚慌之下連忙舉起武器阻擋,一名青年站出來一聲大喝:“大膽,連本殿下都不識了嗎?” “參見殿下。”宮門守衛連忙見禮,並且迎入一行人。 聽到兒女歸來,蘇紫菱沖到紫薇殿前親自迎接,至親相見,抱作一團哭了一場。 “參見陛下。”就在此時,群臣禁軍齊齊拜倒,抱作一團以及隨同而來的幾名儒子,紛紛投目看去,隻見一名麵無表情卻是深奧難測的中年男子看著他們。 蘇紫菱目光中滿是怨恨,劉文君眼中狠厲殺意一閃即逝,隨後拉著劉羽庭跪拜朝見:“拜見父皇。” “起來吧,多年學藝,辛苦了,與你們母後好好聚一聚吧,”陳三肖看向那幾名儒子,“幾位想必是我兒同門,禦花園說話吧。” 幾名儒子隨同陳三肖來到禦花園,五人四男一女,為首者一襲長衫,並未佩劍,“學生南宮禹,見過陛下。” “學生錢元禛,學生樂元非,學生韓競德,學生宋新月見過陛下。”雙方見禮落座,涼亭之下用茶寒暄。 “陛下叫我等前來,想必有所指教吧?”南宮禹開口詢問。 “確實,我想知道,劉文君如今已到何等修為?”陳三肖開口。 “殿下天資不凡,如今已經煉氣五層境界。”南宮禹告知。 “還不錯。”陳三肖點頭,“文君在外多年,有勞各位照顧了,寡人為各位準備了一份小禮物,還請不要嫌棄。” 說著,揮手示意,有宮人捧來一隻隻小盒子,打開來,裡麵有美玉奇石,畫卷典籍,盡管都是些俗世裡能夠找到的好東西,可這些人依舊眼前一亮。 “多謝陛下賞賜。”幾人感激不盡。 “另外,這裡我還幫文君與羽庭的師尊備了一份厚禮,勞煩帶給他們吧。”陳三肖命人抬來兩箱寶石美玉,“最近宮裡可能會出些小事,有勞幾位到時出手相助吧。” 聽到一國之君這般開口,五人覺得對方意有所指,卻是不知道該怎麼自處了。 傍晚,宮裡為幾人到來舉行歡迎宴會,陳三肖與蘇紫菱高居主位,劉文君與劉羽庭還有五位浩然書院的修士。 除此之外,還有一眾朝中文武,觥籌交錯,樂舞翩翩,眾人說笑閑談,一派祥和景象。 蘇紫菱與兒女們有著說不盡的親近話,陳三肖這個辰國皇帝卻是麵無表情,無喜無悲的坐著,胃口不佳的吃兩口,紫薇殿內一派奢華高雅景象卻似與他全然無關一般。 “辰皇,”五人中唯一的女子宋新月起身抱手見禮,“聽聞辰皇天命英雄,結束夜荊州亂世,為千萬黎民百姓造就太平盛世,書院長輩特地命我等帶來一幅墨寶,還請陛下品鑒。” 說著,取出一副字,打開卷軸,赫然看到其上寫著: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相鼠有齒,人而無止,人而無止,不死何俟?相鼠有體,人而無禮,人而無禮!胡不遄死? 看到這樣一篇罵人的文章,滿朝文武都是麵如土色,極為難看,宋新月在看清了那幅字後,也是臉色蒼白如紙,嚇得手足無措。 陳三肖看清了上麵的字跡後,卻是嘴角一揚現出一個笑容來,“好字,來人,呈上來。” 宮人嚇得額頭冒汗,卻是依舊遵命取來放在了陳三肖麵前,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陳三肖直接拿在手裡,並且按照字跡臨摹了幾下,隨後又笑了一下,“寡人是個粗人,文墨什麼的不懂,不過,字當真是好字,就是字少了點,不能當做字帖用。” 聽到陳三肖這麼說,眾人這才鬆了口氣,抹去額頭汗水繼續說笑,宋新月重新坐下。 看到陳三肖根本不接話茬,劉文君眼中滿是失望,南宮禹起身敬酒:“陛下,學生敬您一杯,祝您江山永固,萬壽無疆。” “凡人一枚,怎敢奢望什麼萬壽,”他起身與對方隔空遙敬,對飲一杯,“南宮小友可知,寡人對儒學其實並不推崇?” 南宮禹聞言臉色一僵,“願聞其詳。” “想當年,寡人遊歷四方,一柄木劍,一手醫術,也算是逍遙自在,偏偏遇到那五百年亂世,天下百姓流離失所,易子而食,各路豪強爭權奪利,隻顧眼前利益,從未有人為這天下百姓登高一呼,為他們開創這百年一統,讓他們不再流離失所,不受豪強欺壓,讓他們可以像一個真正的人一樣去享受這太平盛世,不用為吃喝發愁,不用被連續不斷的戰火刀兵侵擾,可我隻是一個抱有理想的凡人,於是投在了江水城蘇家門下。” 五人聽聞過劉文君的家事,知曉其中齷齪,均是訥訥不語,“我訓練兵卒意在護佑村莊百姓,可他們被蘇家拉去攻城拔寨,攻陷城寨造福黎民也算一回,偏偏是任人唯親,好奢惡勞,搶了金銀一把火燒的乾乾凈凈,雙方除了丟下滿城屍首與孤兒寡母外什麼作為都沒有。” “後來,我明白了,想用一腔孤勇做事什麼都做不到,不得已,我選擇了這樣一條路,”他揚了揚手中卷軸,五人登時心臟提到了嗓子眼,“想我殺人如麻,想我背信棄義,想我奪人妻子,想我鳩占鵲巢,積蓄力量,才有了這辰國建立,才有了今天的輝煌。” “我本是一介粗人,不懂詩詞歌賦,隻是想這天下能好一些,我自問我的所作所為並沒有偏離原先的目的,可那些擅寫刀筆文章的才子,他們又做了什麼呢?好話都是他們的,咒罵汙水都是我這無恥無義無禮之人,是不是說明我與儒家根本不是一道人,道不同不相為謀呢?” 南宮禹沒想到對方還是記恨上了,正想著怎麼挽回,卻見陳三肖擺手示意:“寡人不是小氣之人,這汙名我一開始就知道,也不怕他人怎麼說,隻是提點一下諸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刀筆文章寫的再好,那些君子修養再高,與天下百姓無用皆是虛幻,於世間發展格格不入者,必被世間所淘汰,這就是天道。” “晚輩恭聽陛下訓誡。”南宮禹坐下。 酒宴繼續,卻是多少人盯著陳三肖手中卷軸提心吊膽。 一場宴席結束,陳三肖返回了空寂的寢宮,他借著燈光仔細打量卷軸,臨摹上麵的字體,突然,一人推開了門戶,然後又快速合攏了房門。 兩雙眼睛相互對視片刻,隨後,一道鋒芒驟然亮起,連同燭火一同削斷,落在了桌子上。 那道朝著明黃袍服的身影倒了下去,那道走進來的人影轉身離開,不多時,又一道身影走了進來,卻是劉羽庭,她扶起倒地的君主靠在自己懷中,“父皇,父皇。” 珍珠似的淚水打在了彌留之際的君主身上,君主勉力睜開眼睛,“離開吧,辰國是你們的了。” “父皇,你不要死。”劉羽庭壓低著聲音懇求。 “這一天早該來到,以後的路還很長,剩下的難題交給你們了,快走,來不及了。”君主閉上了眼睛,而倒下的燭火點燃了四周的易燃物,火勢很快起來了。 辰國皇帝的寢宮燃起了大火,宮人禁軍賣力救火,卻是依舊沒有阻止火勢蔓延,蘇紫菱與劉文君看著大火一臉陰沉如水。 辰國皇帝元辰並沒有修建帝陵,骨灰殘殖被葬入皇宮後的稚尾山,半個月後,劉文君高坐在皇位上接受群臣膜拜。 而一名背負木劍的懶散青年,早上買了包子悠哉悠哉的離開了這座建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