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清冷明亮的月光穿過窗,灑進了半個屋子。 屋中有張硬木床,躺著一名約莫十七八歲的少年,順著月光打量過去,幾件換洗的布衣放在榻上。 許是經年勞作,皮膚曬得黝黑,狹長的眼角略帶皺紋,看模樣本分極了。 少年睫毛有明顯的顫動,隨而他睜開雙眼。 他叫李合,一個很普通的名字。 上次入夢的最後關頭,還是沒能逃出來。已經失敗三次了,幸運的是,找到了一個關鍵信息,就是崖底的那株赤焰色的花,不然機智如我,肯定不會迎著那個“大狗”怪物去跳崖自殺,這次一定要把花搞到手。 少年回憶著前幾次的遭遇,似乎在總結經驗。 沒有血腥味,聽不到崖底獨有的蟲鳴聲音,在屋子裡。不是應該在崖底麼?經驗從不欺我啊。 李合感到絲絲涼意,不知是心裡涼,還是身體涼。 難道上次除了我在,還有其他人?少年肯定了心中的這個想法,一定是有人在崖底蓋了這個木屋。 這是通過無數次實踐得出的結論。從有記憶開始,隻要是入夢,場景都是連續的,不管是暈倒還是死亡,下次入夢時,場景都是一樣的,這就是實踐得真知吧。 從小學開始一直到工作後的現在,隻要李合和哥們兒吹牛,一定會說夢裡的英勇事跡,大家都很客氣的稱呼他“二子”,是“二一輩子”的意思,他倒是也願意接受,主要原因是不接受也沒辦法呀。就這樣,這個稱號跟了他十幾年。 慢慢的,他坐了起來,感覺沒力氣,並沒有多想。看著毫無美感的衣著,伸腳從榻上把一件羊毛外衣勾了過來,鞋帽穿戴好。泥爐裡自製的木炭發出“劈啪”的裂開音,聲音很小,隻是夜顯得格外的靜。 屋子不大,需穿過西屋走到外屋,李合借著月色和微弱的炭火,緩緩走著,剛掀開門框的簾子,都沒到外屋。 先是腦袋脹暈,隨之而來的是破裂感,急劇的沖擊著他的神經,那感覺就像有東西要破繭而出。李合用內呼吸,左手死死壓緊腦袋,右手扣住門檻,緩緩的蹲了下去。 低沉到有些壓抑的呼吸聲,豆大的汗珠順著顴骨、臉頰滑落到地麵,呼吸漸漸變得像拉風箱一樣的粗重。 此時如果可以看到他的雙眼,和麵部那痛苦中兼著抽搐的表情,可以讀出驚疑、荒謬、恐懼等多種情緒。 “咣~咣咣子時子正,平安無事...”,仿佛過了很久,耳朵裡傳來報更的聲音。 隨著打更的聲音由遠及近再及遠,李合也好像經歷了一個輪回,腦袋的撕裂感有所好轉,他並沒有起身。 根據以往入夢的判斷和剛剛腦袋炸裂的事情,漸漸的想明白,崖底不可能有更夫,這是事實;房子也不是他人修的;腦袋裡多出的記憶提示他,這不是幻覺,更不是多層夢境。 有著入夢經驗的他,也不敢相信這個事實,那以後還能不能入夢,能不能入夢反向回去,回去我一定去醫院看病,看心理醫生都是可以的。李合這樣想著。 何況現在大概率不是入夢,且精神高度緊張、驚恐,剛剛腦袋多出的記憶中,最重要的就是,少年心脈天生殘缺,父親請了的醫官都說活不過20歲,今年他17,可下個月就是法歷三月十九,就...滿18了,頓時毫無困意。 “心脈天生殘缺?”李合一遍遍嘟囔著。這就是先天性心臟病吧!仔細著點,活大幾十年肯定可以的。 對,肯定是這樣。看著屋子的擺設,這應該是農耕時代吧,少年眼中有了光,迎著月光,亮盈盈的,是希望。 整日勞作,說不定還總被壓榨,這樣的社會和醫療條件,活不過二十歲的判斷還是很有說服力的嘛。少年想到這,還發出了“嘖,嘖”的聲音。 梳理了重要信息:還能活很久!緩緩平復了些許心情,腦袋還是有較明顯的漲裂感,加之剛剛耗費了很大精力與體力,氣力明顯感到不支,隻想找點食物和水。 努力的站起來,腦袋顯得有些重,李合不知道廚房在哪,想從新湧的記憶中回憶,不可行,腦袋痛啊。 慢慢找吧,就這麼幾間房。這樣想到。 拖著沉重的身體走入外屋,多虧了今天是圓月,地麵映照的像湖麵一樣,反著月光,顯的外屋比內室的西屋更加明亮。 緩緩拔開門閂,推開外屋的門,一陣剮人的妖風徑直砍在了李合的身上,但他此刻除了打了個寒顫之外,精神卻似好了一些。 跨過中堂的低矮門檻,看到院子西南有一顆桃樹,東南位置是一間相對低矮了很多的屋子,外屋東邊就是東屋,院子裡就這四間屋子。 少年徑直奔著東南角挪步而去,門栓僅是掛住,沒有鎖,推開門,一股柴火燒後的灶灰味道迎麵而來。 “果然是廚房,有救了!”少年這樣感嘆了一句。 地方不大,像是碗櫥的下方是一張方桌,一張木製墊盤上麵放置著一個甑子,打開蓋子,果不其然,幾張餅類食物。 也管不得冷硬了,拿起就吃。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看來還是要喝水送一下,太硬了,眼睛在這間不大的屋子搜索著,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個水桶。 “死不了了,死不了,真的活了!”李合忍不住說了一句,淒苦中有種希望的力量。 吃了兩張餅,喝三大碗水,李合不吃了,不是飽了,是餅太喇嗓子了,且水太冰,真的吃不消了,有力氣就好了。 “咣~咣咣咣醜時四更,天寒地凍...”,剛躺倒床上就聽到。報更人真辛苦,給多少工資這麼賣力氣?少年心裡不由想。 “啊呃~啊呃~“,報更聲音漸熄,還沒來得及細細整理現在的狀態,極近的地方傳來了驢叫。 大晚上驢也餓了?還是報更的惹到了它的清夢?還叫起沒完了,累死它算了。 沒辦法,隻好去看看情況。 推開院門,發現院子南墻下用籬笆圍成了一個圈,一頭驢臥倒在地,就是它一直叫個不停。 四目相對,借著月光,雙方都看清了個大概,李合覺得這頭驢的眼神有一些怪異,好像它在思考,主要它不叫了。 “不叫就好,不叫就好。”少年也不管驢能不能聽懂。 夜風凜凜,少年轉身就想返回。 “既望大人,既望大人。”突然有一道聲音傳到少年心間,他下意識停住了腳步。 “是小人,小人,不,是小驢。”仿佛很急切,一道聲音再次在少年心間響起。 “你是‘大狗’?你也穿越了嗎?”李合轉身望著小驢,開口就問。不難聽出的是,此刻喜悅的心情寫在了他的臉上、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