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救方成仁出去的最好機會,一旦錯過,再想救人就很難了! “顧不了這麼多,我的事後麵再說,他們現在忙著找人,一時顧不上我。現在關鍵的是得趕緊和中央來的青鬆同誌接上頭!不能讓敵人找到他!”方成仁快速說道。 陳世襄被說服,不是很情願的點了點頭,漁夫說得有道理,現在得弄清楚哪個是主要矛盾,哪個次要矛盾。毫無疑問,那位中央來的同誌是主要矛盾。 但錯過這次機會,再想救人…… “你聽我說!”漁夫低聲說道。 “青鬆同誌今天沒和我接上頭,按照事先約定,他會在明天的《申報》上刊登一則聚會邀請的消息,被邀請之人是昔日《少華雜誌》同仁,時間地點都在上麵,落款是宋青。 “你明天根據報紙上的消息,代替我去跟他接頭……記住,到時他會放一份當日的申報在旁邊,會有一盒大前門香煙壓在那則邀請聚會的報訊上,煙盒是打開的,裡麵有三支香煙。 “到時你見到他,先拿出一盒老刀牌香煙,取出一支煙,用煙敲擊煙盒,然後找他借火,接頭暗號是: “你先說:先生,方便借個火嗎。” “如果他說:不好意思,我也沒有火。 “那你就說:是嗎,這麼多年你還是不帶火。 “他會說:你不也沒帶嗎。 “到這裡,暗號結束,身份確定。你叫他老宋,他會稱呼你老唐。 “但千萬記住,如果你說完第一句,他回的是:不方便。那你必須立即離開,這說明附近有危險,不能接頭。 “記住了嗎!”漁夫認真地看著陳世襄。 陳世襄皺著眉頭,腦子回憶了一下,點點頭,“記住了。” “重復一遍。” “明天他會在報紙上……如果他回答‘不方便’,我必須立即離開。” …… 拿著文件袋回到辦公室,陳世襄心事重重。 漁夫居然是那位中央來的青鬆同誌的接頭人,這是他萬萬沒想到的。 現在區裡的大部人手都撒出去找青鬆同誌,對方現在不知在哪裡,新的接頭信號要等到明天早上的申報,今天晚上,會出意外嗎? 陳世襄抬手看了看時間,已經七點過,天光漸沉,往日這個時候他已經回家。 但今晚不能回家,誰也不知特務處的人會不會在今晚找到青鬆的行蹤,一旦對方被發現,到時他就是對方僅剩的希望。 第一時間接觸到最新消息的地方…… 去區長那裡?他不是表哥,沒這個麵子。 陳世襄想了想,拿上自己的配槍,在辦公室墻壁上拿了一把腳踏車鑰匙。 沈玉先作為少校組長,有權調動汽車,但陳世襄隻是一個副隊長,他能自主使用的,隻有腳踏車。 汽車不用說,在這年代是絕對奢侈的工業產品,便是腳踏車,也同樣不便宜。 一輛嶄新的腳踏車,動輒兩三百元,二手的也得一兩百元,這不是普通人家用得起的。 這年代,即使在上海最繁華的霞飛路上,騎一輛腳踏車,也同樣是拉風至極的存在。 陳世襄踩著腳踏車,風馳電掣,很快便沖進了法租界。 一路向北,先回了一趟家,將自己晚上需要值班的事告訴了房東向太太和包力,然後又踩著車離開。 霞飛路,上次的小支古力咖啡店,陳世襄將車鎖好放在店外,看了看遠處已經亮起燈的三味書屋,轉頭走進咖啡店裡。 陳世襄在二樓上次那個位置找到了表哥,他正一人小酌著一杯咖啡。 先前在辦公室安排任務時,沈玉先就說了自己會在這裡等待消息,任何人一旦有消息,就打電話到咖啡店裡通知他。 小支古力咖啡店位於霞飛路中段,同樣也在整個法租界中心區域,一旦有消息,方便他往任何一個地方趕去。 陳世襄想來想去,發現他要想能在第一時間接觸到關於青鬆的最新消息,隻有靠表哥。 若是青鬆在法租界內被發現,那表哥肯定會第一時間接到通知,若青鬆不在法租界,那就得看運氣了。 另外兩個小組找到人,可不一定會通知表哥。相反更大的可能是——一定不會通知表哥,就像他認為一組發現人後也多半不會通知二組三組一樣。 對此,陳世襄隻能賭一賭運氣了。 “你怎麼來了?宮科長的肖像畫畫得怎麼樣?”看到陳世襄走上樓來,沈玉先帶著幾分詫異看著他。 對那個從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走的紅黨,沈玉先始終不太甘心,但如今他隻能將僅剩的希望寄托在宮庶的畫上。 為了確保那次行動順利,他在各方麵都很謹慎,以至於盯梢方成仁三天,都沒讓對方發現絲毫不對。 但那個來接頭的紅黨是怎麼發現不對的? 直到現在,沈玉先都想不出當時到底哪裡出了問題,讓對方發現不對。 “所有人都出來找人了,我哪好意思不找點活乾。”陳世襄坐在沈玉先對麵。 “宮科長什麼都沒畫出來,他說那個煙販描述不清楚那人的具體長相,他沒法畫。我在旁邊聽了,確實描述地太過抽象。” 沈玉先點頭,竟是沒露出失望之色。 “意料之中,沒有經過專業訓練的人,很難記住一個陌生人的長相。找宮庶幫忙,不過是死馬當活馬醫。” “是啊,可惜了。”陳世襄嘆氣,不過他馬上又來了精神。 “表哥,你這裡怎麼樣?還沒找到人嗎?” “你以為這是玩躲貓貓啊,哪有這麼容易找到人……耐心等著吧,今晚都不一定能有消息傳來。”沈玉先說著端起咖啡抿了一口,顯然已經做好在這裡坐一晚上的準備。 今天是禮拜六,小支古力咖啡店徹夜不關,倒是不用擔心中途就得離開。 “表哥,那人是紅黨中央派來的,要是給咱們找著抓住了,是不是就是大功一件啊?!” 沈玉先放下杯子看著陳世襄,眼神有幾分詫異,他點了點頭: “紅黨中央來的人,帶著電臺,身上必然帶有大任務,如果你能找著抓住他,劉一鳴一調走,我能直接提你當隊長。 “不過你怎麼變得這麼功利了,以前也沒發現你這樣啊?” 陳世襄嘿嘿笑了兩聲。 “表姐夫現在是科長,你現在是組長,那我也不能落後不是,我也得上進啊!” 沈玉先聞言笑了笑。 “得了吧,小時候練武,你就從來不願意輸給我,別以為我不知道那時你天天都背著我偷偷加練。你從小就什麼事都不願意輸給我。” 陳世襄也笑了起來。 “那還不是你害的嗎!誰讓你學習成績比我好呢!那時候娘老喜歡拿你來教訓我,天天都是‘看看你表哥,怎麼怎麼的,你怎麼就不行呢!’” 兩人說著說著,就聊起了小時候的趣事,陳世襄麵對沈玉先,心裡似乎全沒了隔閡,他不再刻意扮演表弟,眼前之人,似乎真就是他從小耍到大的表哥。 時間到了半夜,沈玉先和陳世襄兩人輪流趴在桌上瞇了一會,直到天邊泛起一抹魚肚白。 “起了。”陳世襄趴在桌上,沈玉先輕拍肩膀將他叫醒。 “表哥,還沒消息傳來嗎?”陳世襄抬起頭,揉了揉迷糊的眼睛,嘴裡問道。 “大海撈針,找到了是運氣好,找不到也很正常。甚至說不定人昨天就已經得到消息逃了都不一定。 “不過這是總部的命令,今天還得接著找,今天要是都找不著,多半就沒希望了。” 聽沈玉先的語氣,竟是對此事不是很抱希望……陳世襄點點頭,沒說什麼。 “那現在怎麼辦?”陳世襄問。 “回區裡等消息吧,上海灘太大了,這種事全憑運氣,別抱太多希望。”沈玉先拍了拍陳世襄的肩膀,拿著東西朝樓下走去。 …… 陳世襄走進辦公室,屋內一個人也沒有,這次的任務是和時間賽跑,所有都在外麵加班加點的忙活。 表哥去找區長匯報昨晚什麼情況都沒有的情況,以至於偌大的辦公區,隻有陳世襄一個人。 陳世襄在門邊的木架上找了找,拿出一份今早新鮮出爐的《申報》。 上海灘的各大報紙,區裡都有訂閱,每天一大早就會送來。申報作為上海,甚至民國最有影響力的報紙之一,自然也在訂閱之列。 “昔日《少華》同仁,當日一別,已去經年,弟甚為思念,今弟已從國外歸來,將於今日晚間七點整,在大中飯店設宴,望諸位同仁前來一聚。——宋青。” 《少華》同仁! 今日晚間七點! 大中飯店! 宋青! 陳世襄目光掃過這則文字簡訊,迅速提取出其中的關鍵信息。 全對上了! 人還在上海……看來他還沒有得知漁夫已經出事的消息。 “晚上七點,大中飯店……” 陳世襄看了看表,現在是早晨七點多,距離約定的見麵時間,還有十二個小時,這十二個小時裡,特務處肯定會爭取將上海灘整個翻一遍……希望他不要被人提前發現。 就在陳世襄心裡思索著這事時,門外突然有腳步聲傳來,陳世襄不動聲色的將報紙換了一麵,等到腳步聲走進屋內時,才抬頭朝門口看去。 申貴祥手裡拿著油條和包子,嘴裡還咬著一個,一邊吃一邊走了進來。 “咦,你來這麼早?吃沒?”申貴祥走到座位旁上,拿著手中的油條對陳世襄示意。 “根本沒回去,昨晚跟著組長熬了一夜,也才剛回來呢!” 陳世襄說完,推開麵前的油條,手伸向申貴祥手中的包子。 申貴祥不舍地看著包子被陳世襄搶走。 “都一樣,我也忙了一夜!”申貴祥扶著腰坐下,雙眼青黑。 陳世襄咬了一口包子,點點頭,味道還不錯。 忽的,他嘴上一停,鼻翼抽了抽,目光很快鎖定在申貴祥身上,把鼻子湊過去聞了聞,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伸出手指從他衣服上拈起一根波浪大卷的棕色長發。 “你說你昨晚忙了一夜?”陳世襄捏著頭發懸在眼前,麵色古怪地看著申貴祥。 申貴祥見事暴露,尷尬一笑,趕緊把頭發搶過丟掉,他看了看左右,見沒人,又將腦袋湊過去悄聲說道: “上海這麼大,人這麼多,就憑一張畫像,連人大概在哪個區域都不知道,靠我們這麼點人就想把人找到,這不是大海撈針嗎! “他隨便找個地方貓起來,鬼都找不到他……與其瞎忙活,還不如找個地方好好放鬆放鬆,身體舒服了,才能更好的工作嘛! “你說是不是!”申貴祥朝陳世襄擠眉弄眼,露出一臉猥瑣的笑容。 “對了,吃人嘴短,你得給我保密啊!”申貴祥最後不忘強調。 陳世襄白了他一眼,就靠幾個包子,就想堵他的嘴? 陳世襄伸手把油條也搶了過來。 申貴祥見狀敢怒不敢言。 沒過多久,其他人也都陸續回來,忙活一夜沒任何收獲,精神都不是太好。 等所有人都到齊後,沈玉先從區長那邊回來,召集眾人開了個小會,然後又把一夜沒睡的眾人都趕了出去,繼續去找人……總部的人親自在這盯著呢,誰也不敢怠慢。 陳世襄因為主動提議得留幾個人在區裡待命,避免到時發現了人,卻沒人可以去支援,因此得以留下,惹來一眾羨慕嫉妒的眼神。 尤其是劉一鳴,看著陳世襄目光更加厭惡,像看一坨狗屎一樣,甚至都不帶一點兒掩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