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他沒叛變(1 / 1)

風起1936 陳氏刀客 5447 字 2024-03-21

輪到董誌高沉默了,他握著槍的手有些顫抖。   老方,是他曾經背靠背,甚至救過他一命的老戰友,他老婆還是自己給介紹的。   但老顧呢?老顧也是他曾經背靠背的戰友,老顧甚至還為他擋過一顆子彈,甚至老顧的妻兒都在當初那場政變中死在了特務手中。   如果老顧都能叛變,那老方會不會呢?   “你覺得老方叛變,你覺得他把你招了出來,你覺得這是他和特務處聯手給你設下的陷阱?”陳世襄冷冷地聲音在車內傳開。   他心裡很不爽,明明老方在審訊室被折磨得不成人樣都一聲不吭,明明老方都放棄了救他自己的機會讓自己來救這位,可他換來的卻是同誌的懷疑!而且還是這位他要救的人的懷疑!   陳世襄心裡很不爽,甚至連帶著對自身也不爽起來,因為他自己當初也懷疑過老方。   他當初擔心老方被抓後會叛變,從而給他帶來危險,可事實卻是當他到關押室去見老方時,老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嗬斥他,認為這樣做會給他帶來危險!   真他娘的混蛋!   怎麼能懷疑老方呢!   陳世襄心裡很難受,很憤怒,也很痛恨,但他自己也說不清自己到底在痛恨什麼。   沉默中,董誌高不知何時悄悄收起了手槍,車內陷入寂靜之中,兩人誰都沒有說話,車內隻剩下汽車發動機工作的隆隆聲音。   “下車,從這條巷子進去,找到23號,裡麵很安全,我回來之前,你不要出來。”陳世襄說完,丟給董誌高一把鑰匙。   車子停在聖母院路一側,旁邊就是幸福裡的另一個巷口,他刻意沒有走邁爾西愛路,邁爾西愛路上的幸福裡巷口不遠處就是顧氏租車行,他擔心車子會引起車行的注意。   董誌高看了陳世襄一眼,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話來,他拿起鑰匙,推開車門,快步走進了“幸福裡”。   陳世襄再次發動汽車,很快消失在街頭,沒過多久,他一人拎著幾個袋子快步走了回來。   打開幸福裡二十三號的門,迎接陳世襄的是一個黑洞洞的槍口。   董誌高見是陳世襄,看了眼他手中拎著的袋子,又迅速把槍收了起來。   陳世襄沒說話,他朝屋裡走去,董誌高站在門口左右看了看,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後,才放心地把門關上。   “接下來幾天,你就待在這裡,哪裡都不要去,這些是吃的,省著點吃,接下來幾天我可能不方便往你這裡送東西。”   陳世襄把東西放在桌上,拿來自己先前換下的衣服,當著董誌高的麵換了起來。   今天這事發生得太突然,他不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會不會留下什麼破綻,從而讓人懷疑到自己身上。   他得做好應對任何可能的準備。   “這把槍你留著,還有這些錢。”陳世襄把前身留下的那把勃朗寧手槍以及幾個彈匣放到桌上,又把自己身上的現金全部拿出來放在桌上。   “這個地方我租了一年,房東是個老太太,她腿腳不便,正常情況不會來這裡。這裡隻有我一個人知道,如果三天後,我沒來給你送東西,你立刻離開上海,但記得不要坐火車輪船。”陳世襄穿好自己的衣服,對董誌高沉聲說道。   剛說完,他不知想到了什麼,又補充了一句。   “三天內,如果來的人不是我,那我可能——”   陳世襄沉默了一陣,他想到了當初在審訊室裡看到的不成人樣的漁夫。   那到底是怎麼樣的一種折磨呢?用語言恐怕難以描述。   如果換成他是漁夫,他能做到一聲不吭,什麼都不透露,骨頭硬到讓敵人都佩服嗎?   陳世襄的目光閃爍,心底不是那麼自信,事情沒落到自己頭上,就永遠不會知道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必須正視自己!   他咬了咬牙,把嘴裡顯得有些沒骨氣的話說了出來:   “三天內,如果有人來這裡但卻不是我,那就是我暴露了,甚至可能挨不住審訊叛變了,到時你立刻從樓頂走,樓頂有手雷機關,你上去後用手雷炸掉樓頂,敵人追不上你……然後……讓人除掉我——記住,如果我叛變了,一定要除掉我!”   不要相信人性,甚至,不要相信自己。   其實如果真叛變了,那手雷機關……或許……也將不會有任何作用……   董誌高看著桌上的槍和錢,又看了一眼一臉認真的陳世襄,臉色一下子變得鄭重起來,他認真點了點頭。   陳世襄在外是什麼身份,他大概猜到了,陳世襄為什麼這麼說,他大概也知道了。   陳世襄和董誌高約定了下次前來時敲門的暗號,轉身走到門口準備離開,剛要開門,忽又頓住,他轉頭看向董誌高。   “漁夫沒有叛變,他在審訊室被折磨了五天,一聲沒吭,什麼都沒交代,特務處已經放棄了審訊他,南京那邊下令讓上海區直接處決他。   “昨晚上海區的特務全都出動找你去了,內部空虛,我本打算趁機救他,但他知道你的事情後,否決了我的計劃,讓我務必救你。”   陳世襄還想說什麼,但發現似乎沒什麼可說的了,他最後隻能又重復了一遍。   “他沒叛變。”   董誌高重重點頭,為自己先前的懷疑而感到羞愧,他懷疑了自己的老友,懷疑了自己可以托付性命的同誌!   他沒說話,隻是雙手緊握,雙眼微紅。   陳世襄轉身開門,身後卻再次傳來董誌高的聲音。   “同誌——你是——哪位同誌!?”   陳世襄開門的動作一頓,沉默幾秒,他轉身看著董誌高,嘴角忽地露出一抹笑容。   “我叫陳世襄,你也可以稱呼我為——魚鷹,青鬆同誌。”   ……   關上門,陳世襄抬頭看著天空,紅日高照,見證了剛才的一切。   他朝太陽笑了笑,整理了一下衣領,邁動步子朝外走去,這一刻,那些潛藏在他心底的恐懼和緊張似乎全都在陽光下消融了,他覺得自己好像格外的偉大,可惜,沒有手機可以拍下這一幕,將其記錄下來。   快速回到平安裡,包力不在,向阿姨也不在,陳世襄心裡放心些許,沒人在家,就沒人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回家的。   今天這事發生得太急,他沒有時間去製定詳細的應對計劃,所有的行動都是臨時起意,想到什麼做什麼……他不確定自己有沒有留下什麼手尾,現在,他得盡量把這事給完善,讓一切看起來都貼近真實。   陳世襄從褲兜裡掏出一個小紙包,這是先前他花錢找路人去藥店買的巴豆粉。   看著不多的棕色粉末,申貴祥先前的狼狽樣在陳世襄腦中浮現,他咬了咬牙,用手指沾了些許,吃了下去。   先前吃的太少,他雖有點反應,但並不嚴重,在茶館時他更多是裝的,現在事了,最好還是把假的變成真的!   畢竟,申貴祥那袋生煎,他也吃了七八個,反應太小,不夠真實。   ……   大中飯店,劉一鳴帶著巡捕房的人姍姍來遲,看著坐在餐桌旁黑著臉的沈玉先,他心裡很是快意。   賽翁失馬,焉知非福。   沈玉先打發他去聯係巡捕房,讓他去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卻也好巧不巧地讓他好運地躲過了今天這事。   紅黨中央來的緊要人物在眼皮子底下跑了,這事在南京來的那位科長那裡肯定輕易過不去,他倒要看看,沈玉先這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這次要怎麼向上麵交代這事。   說不定組長的職務都得被擼掉!   一想到這,劉一鳴心頭便一下子火熱起來……沈玉先的組長真要是被擼掉,那他的機會不就來了嗎!   見巡捕房的人前來,沈玉先壓抑著心頭的怒氣,起身跟來人交涉了幾句,然後便爽快地把現場交給了巡捕房。   這裡對他已經沒什麼用,那個青鬆現在已經不知道跑到哪個犄角旮旯藏了起來,再想把人翻出來,幾無可能。   “把這兩個服務員和電臺帶上,回去。”   車往回開,沈玉先坐在後座,黎兆生在前麵開著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組長,你覺得給青鬆傳消息那人,會不會就是上次跑的那個紅黨。”黎兆生沉聲道。   方才,他們從飯店的服務員嘴裡得知,在青鬆進入飯店後,飯店裡曾有一個人和青鬆有過短暫的接觸,那人事後去了飯店的洗手間,緊接著青鬆也去了洗手間。   他們並沒有在飯店內找到服務員描述的那個人,那人和青鬆一起雙雙消失了。   但他們從另一個服務員嘴裡知道,那人是從飯店後門進入飯店的,並且進入飯店後沒點菜,而是要了紙和筆。   因而他們瞬間斷定,應當是那人給青鬆傳遞了什麼消息,從而致使青鬆放棄電臺,獨身而走。   而最關鍵的是,服務員所描述出的那人的形象,竟和之前那個煙販描述的,前些天逃走的方成仁接頭人的形象,一模一樣。   黑色禮帽,白色長袍,戴一副眼鏡,似乎還留有兩撇小胡子。   之所以是似乎,是因為那人一直在咳嗽,他用手捂著嘴,服務員看不清他具體長什麼樣,隻是約莫知道那人應該留著胡子。   沈玉先沒說話,他閉著眼,在心裡回想著今天發生的事,今天這事很怪,有很多地方都透露著不對勁。   這兩人是不是同一人,對此他也很想知道,但除此外,他還有一個更想知道的事。   為什麼會有人來給青鬆傳消息?!   他們發現青鬆,是在五點,也就是兩個小時前。   短短兩個小時裡,紅黨的人是怎麼知道青鬆被他們發現了的?   這太快了,快得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