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世襄跟著祥叔走出別墅,在門口拿回自己的勃朗寧GP35,然後在祥叔的帶領下,朝外走去。 一邊走,陳世襄一邊仔細觀察打量這個占地廣大的公館,發現凡是公館內緊要之處,幾乎都有穿著短衫的人巡邏站崗……這看著不像是人的家,倒像是一個什麼緊要的部門似的。 這到底是有多少仇家啊……陳世襄心裡有幾分感嘆。 祥叔領著陳世襄一直走到進來時的大鐵門處,方才停下。 “陳先生,我就送到這裡了。”祥叔笑道。 “麻煩祥叔了。”陳世襄麵帶笑容,客氣地拱了拱手。 這一刻,他看起來就像是個陽光的大學生,絲毫不復先前在別墅的囂張跋扈。 陳世襄轉身走出大門離開,祥叔在後麵看著陳世襄漸遠的背影,臉上的微笑逐漸收斂。 “阿威和阿福呢?去把他們找來!”祥叔招來一個穿短衫的,沉聲吩咐。 …… 徒步回到聖母院路,還沒靠近,陳世襄就遠遠瞧見了一輛停在平安裡巷口的黑色福特車,表哥正站在車邊。 陳世襄快步小跑了上去。 “表哥,你咋來了?” 沈玉先上上下下打量了陳世襄幾眼,還好,胳膊腿都在,沒缺什麼,看樣子也沒被揍。 “你之前給我打那個電話是怎麼回事?你惹到了顧家?”沈玉先問。 他先前在聽完陳世襄那通電話後略一琢磨,便領會到了陳世襄電話背後的另一層意思——我去了顧家,若是找不到我,就找顧家要人。 若是無事,那小子是絕對不會連去哪兒都要跟他匯報的。 掛斷電話後沈玉先左思右想,還是不放心,便跑來這裡等著了。 “嘿嘿,表哥,我這不是擔心去顧家後,顧先生見我跟他寶貝女兒混在一起,給我顏色看嗎! “表哥你有沒有聽說過,我聽說美國那邊,當父親看不慣自己女兒找的對象後,就會直接拿槍追著那個男生打的。” 沈玉先千思萬想,實在沒想到陳世襄那通電話的背後,緣由竟會這麼荒唐。 看著嬉皮笑臉的陳世襄,沈玉先心中生出一抹明悟—— 這小子多半是在敷衍自己! 不過陳世襄既然無事,他也不想去深究背後原因,那畢竟是顧家,不是他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的,知道多了途惹麻煩,而且他很忙的。 表弟和顧家就算有點什麼,也隻會是因為那個顧大小姐,他可沒心思去管這些兒女情長。 想到這裡,沈玉先搖頭無奈一笑。 “人家那是對象,你又不是人顧小姐對象。 “而且顧先生也沒那麼狹隘,不可能當場拿槍打你,頂多事後派人把你沉到黃浦江去。” “……” 沒想到表哥這個一本正經的人,也有開玩笑的時候。 “行了,你跟那位顧小姐怎麼回事我不管,但你得把握好分寸,不該乾的事絕對不能乾,顧家不是好招惹的。 “不過你以後要真能娶了那位顧小姐,倒也不錯,就不愁沒前途了。” “表哥,想啥呢!太小看你表弟我了吧! “我是那種靠裙帶關係上位的人嗎,我向來都是靠自己的! “你就說,我進特務處後,有沒有靠過你吧!”陳世襄挺著城墻厚的臉皮自信道。 沈玉先懶得搭他這茬,轉而說起了正事。 “行了,說正事,我今天過來還有件事要叮囑你。”沈玉先臉色認真起來。 “什麼事?表哥你說。”陳世襄也擺正了臉色。 “明天一早我就要去一趟南京,接下來兩天我不在組裡,你做事自己注意著點,劉一鳴一直不喜歡你,你要提防著點他。” 沈玉先一走,劉一鳴這個副組長就成了一組的猴子大王,要是他利用副組長的權力給陳世襄使絆子,那還真得防著。 “你要去南京?不會是因為青鬆的事吧?”陳世襄擔憂地看向沈玉先。 “放心,不是因為青鬆的事,那事歸姐夫管,再怎麼也不會把責任算到我頭上。 “行了,你回去吧,我來就是叮囑你一聲。 “你也不用太過擔心,特務處的規矩擺在那裡,劉一鳴也不敢亂來,隻是他要是派你去做點什麼,得多留點心,注意別踩了坑。” “放心吧表哥,我記住了,會小心他的。”陳世襄點頭說道,他其實也不喜歡劉一鳴那副死人臉,他每次看見自己都好像自己欠他錢似的,看著都喪心情。 而且聽說他手上也沒少沾紅黨的血,是屬於那種可以清除的目標。 沈玉先開著車離開,陳世襄站在巷口處想了想,也沒有回家,轉身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他得去準備一件方便在夜間做事的衣服,另外還有安全屋,幸福裡23號安全屋已經用過一次,自己最好是能另外再找一個隻有自己知道的安全屋。 現在這個也不用廢棄,離家近,有時候要做點什麼更方便。 …… 晚飯時間,陳世襄這兩天的生活規律了些,又開始回到家中吃飯。 飯菜都已經端上桌,因為包力還沒回來,陳世襄和向太太都還在等著,向太太不知在忙活什麼,陳世襄則拿著從書屋買來的書籍翻看著。 “媽,我回來啦!”包力人還沒進屋子,聲音已經傳了進來。 “吃啥呢,這麼香?” 走到桌邊,將手中的帽子放在桌上,看著桌上散發著誘人香味的飯菜,包力便忍不住伸出三根爪子抓起一撮放進了嘴裡。 “哎喲——怎麼又在用手抓,臟死了!快洗手去,洗手去!!” 向太太出來剛好看見包力用爪子抓菜的一幕,立馬跟趕鴨子似的將包力給趕到了廚房去。 “媽,臟有什麼,你和阿襄又不嫌棄我,是吧阿襄!”包力說完,立馬把臉轉向了陳世襄,臉上帶著傻笑。 陳世襄見狀隻是笑了笑,走到餐桌旁將手中的書放到了桌上。 包力洗完手回來,一眼就看到陳世襄放在桌邊那本書。 “阿襄,你天天抱著這日本書有啥好看的? “日本那小不拉幾一個島,鳥語呱呱呱的,連國旗都是狗皮膏藥做的,不知道有啥玩意好看的。” 包力對日本人的厭惡,從來都是不加掩飾的。 “東北已被日本強占,如今他們又在打華北的主意,中日之間早晚要爆發一場大戰。 “現在多看點這些,更了解日本,日後開戰了,從軍也好,做其他的也好,都能更好的對付日本人。”陳世襄說道。 “從軍就算了吧,你這體格子還不夠我一拳的。 “你是個大學生,我覺得還是之前那個報社的工作適合你。 “你可以在上麵寫文章多罵罵日本人,讓人們都知道日本不是東西,大家要一起合起夥來揍他們。 “也順便罵罵國府,把那些當官的都給罵醒,別整天就知道剿匪剿匪的。” 包力是屬於精壯類型的,雖然比不上餘壽山那一身大肌肉,但也是穿衣都有肉的類型。 而陳世襄平日天天不是西裝就是襯衫,看著斯斯文文的,包力常常嫌棄陳世襄太瘦了,殊不知陳世襄也是脫衣有肉的。 對包力這話,陳世襄隻是笑笑,也不去搭茬接言。 “你慢點吃,又沒人跟你搶。”向太太看著包力吃飯跟餓死鬼投胎似的,忍不住說道。 “媽,你是不知道,今天在我巡邏的區域,有人鬧事,一個男的跟一個女的,還開槍了! “我估計應該是男的持槍搶劫之類的事,我下午一直在找那個小癟三,忙活一下午連口水都沒喝,給我都快餓死了。” “說話就好好說,別說臟話!”向太太給包力氣夾菜的同時,也瞪了包力一眼。 “也不一定就是男的搶女的,你不是說開槍了嗎,女的拿著槍也一樣可以搶男的。”陳世襄在旁補了一句。 “得了吧,女的膽子哪有這麼大,敢拿著槍去搶劫? “真要是有這樣的女的,我就跟她結拜,叫她一聲哥哥!哦不,姐姐!” “……” 陳世襄一時也不知道包力到底是《三國》聽多了,還是《水滸》聽多了,總不能是紅樓夢吧…… “阿力,你了解顧家嗎?那位顧先生是個什麼樣的人?”陳世襄吃著飯,貌似隨口挑起一個話題。 “顧家?” 包力聽到這個詞,眼珠立馬靈活地轉了起來,隨即看向陳世襄的目光變得曖昧起來。 “阿襄,當初你不是說就是進去買本書看看嗎?怎麼現在還打聽起顧家了?”包力一邊說話,一邊對陳世襄擠眉弄眼。 “隨意問問唄,聽同事說顧先生年輕時隻身前來上海灘,從拉黃包車乾起,從一個車夫一路乾到了現在的位置,對這樣的人物我當然好奇了。” “嘿嘿嘿,顧先生當然不一般了,上海灘那麼多拉黃包車的,也就隻出了一個顧先生,現在上海灘數萬黃包車夫,一大半都在顧先生手下討飯吃。” 包力說到這兒,嘴角露出一抹壞笑。 “不過最厲害的不是這一點,最厲害的是在上海灘,想當顧先生女婿的人,比上海灘的黃包車夫還要多。阿襄,你要努力啊!” 說完這話,包力看著自己老媽茫然的臉色,立即興沖沖地解釋道: “媽,你不知道,我聽說,這段時間阿襄天天都往顧先生的女兒,就是顧大小姐在霞飛路開的那個書店裡跑呢。 “現在他還跟我打聽起顧先生了,你說他想乾什麼!!” “隻是去看看書而已。”陳世襄微笑解釋。 “顧先生能走到今天,應該很不容易吧,也不知道他能坐到今天這個位置上,有多少人倒在了他的腳下。” “這你倒是沒說錯,”包力說到這,下意識壓低了些聲音。 “我聽說早年顧先生也是刀頭上舔血的人。 “那年頭,上海灘比現在還亂,不是你殺人,就是人殺你,那時候顧先生也是徹徹底底的狠角色呢! “尤其是聽說當年顧先生在家中被人襲擊,當時要不是顧先生的太太和他的管家祥叔替他擋下,他差點就被人一槍打死了。 “不過顧先生也是個性情中人,自從他太太因為替他擋槍死後,就再也沒有娶過其他女人。 “他把襲擊他的那些人有一個算一個,連帶家裡的老人小孩和家裡的豬狗雞鴨都給殺了,給他太太報仇後,他便將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生意和女兒身上。 “他那麼大的家業,卻隻有一個女兒,道上人都說,顧先生早就傳出過話,他的家業是要傳給他女兒的。 “所以上海灘才人人都想當顧先生的女婿,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一旦嫁入顧——娶了顧大小姐,那就算是隻麻雀,也能飛上枝頭變鳳凰。 “阿襄啊,你雖然有一副好扮相,也是個有文化的,但想當顧家女婿,還是任重而道遠啊!” 包力拍著陳世襄肩膀,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 “而且,顧家女婿也不是那麼好當的,有個那麼狠的嶽丈,人顧小姐就是喝口水,你都得擔心塞她牙了。” “……” 人夠狠,心狠手辣,性情中人,疼愛女兒。 陳世襄簡單提煉了包力話裡的大概內容,然後,他突然就覺得,自己之前是不是有點失策了。 或許自己不該在顧家那麼囂張跋扈,鋒芒畢露的。 回到臥室,躺在床上,陳世襄思緒翻飛。 他覺得,自己回頭在暗中聯係上顧瑾後,得找顧瑾要一個他爸爸的信物,就是那種一亮出來,顧家的人就不會對自己動手的那種。 想到包力說的,顧義甫當初把那些殺了他太太的人的全家老下,連帶家裡牲畜都給斬盡殺絕的事,陳世襄就覺得後腦勺有點涼颼颼的。 自己今天可是把顧瑾得罪慘了的! 顧義甫應該不是女兒奴吧?! 雖然上輩子自己給父母報仇,也是把仇人一家老小都宰了,最終落得白茫茫一片真乾凈。 可自己那是被逼無奈,再加上怒上心頭,憑著一腔血勇才下得了手,而且當初自己也沒殺那家人養的二哈! 以前一直以為自己多少也算個狠人,可現在,沒成想遇上一個更狠的。 相形見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