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老西門外的一間飯店內,陳世襄、申貴祥以及餘山壽三人圍坐成一桌。 “你今天什麼情況,居然想著請我們來飯店?”陳世襄看著一旁的申貴祥,臉色略顯怪異。 兩人雖然認識才沒多久,但陳世襄已經知道,申貴祥是個“思想先進”的,通常都是月光族。 這家夥不僅頭油要用司丹康,還喜歡吃,辦公室裡常放有他的零嘴,另外聽說這家夥還是歌舞廳的常客,在某個歌舞廳有個相好的,日子過得很是瀟灑。 他一個月幾十塊的月薪,往往還不夠他自己花銷的,哪有閑錢請人吃飯…… 一組幾個隊長副隊長,除了自己這個新來的,聽說就隻有申貴祥一個下線都沒發展,原因也很樸素,就因為發展下線要錢。 麵對陳世襄的疑問,申貴祥示意了一下坐在對麵的餘山壽。 “你問餘隊長吧,是餘隊長非要讓我請客的,我還第一次見有人非強迫別人請客的。”申貴祥嘴裡滿是怨念。 餘山壽這個東北大漢聞言哈哈一笑,麵對兩人詢問的目光,他拿起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飲下潤了潤喉,方才神神秘秘地看向兩人,好好吊了一番兩人的胃口。 “快說吧,再不說我就要懷疑你是故意騙我酒喝了。”申貴祥看著麵前的肌肉棒子,不由催促。 餘山壽這個東北大漢的性格和他的體格一樣豪爽,在區裡又一向與人為善,相處這一段時間,陳世襄和申貴祥都已經不拿他當上官看,說話也顯得隨意。 “今天這頓飯你請得可不虧!”餘山壽笑道。 麵對兩人疑惑的目光,他壓低了聲音解釋道: “今天上午,我一個線人給我傳了個消息,說是今晚在南市寗(ning)紹碼頭,有一夥法租界的人要和美國人搞軍火交易。” 上海雖然槍械泛濫,隨便一個幫會手裡都有槍械,但在明麵上,軍火交易依舊是被明文禁止的,屬於被打擊的犯罪行徑。 “這關我們什麼事?”申貴祥以為他要說什麼,沒想到隻是這樣一件小事,不由翻了個白眼。 軍火交易,黑市裡天天都在進行,這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你說關我們什麼事?! “我們現在可負責治安這一塊,有人在南市的碼頭上搞軍火交易,這還不關我們事? “難道你不覺得我們該管管? “難道你不想借這個機會,找這群犯罪分子借點錢花花?”餘山壽瞪大了眼睛,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申貴祥。 申隊長這腦子平時明明挺好用的,怎麼今天好像有點犯傻? 他不是一直嚷嚷著想去百樂門找頭牌跳跳舞嗎?難道是最近發財了?對錢都不屑一顧了? 還是說他上次拉肚子把腎給拉壞了,對錢的需求沒那麼大了? 話說拉肚子跟腎應該沒關係吧? 短短一瞬間,餘山壽腦子裡便腦補了多個可能。 “人家搞人家的軍火,又沒招惹我們,我們何必去找他們麻煩? “況且敢搞軍火的哪個沒點背景?到時別再捅了馬蜂窩,蟄著自己。” 申貴祥搖頭,並用眼神表示是你餘隊長的腦子不好用。 掏誰的錢包不好,偏想掏軍火販子的……誰知道那些軍火販子背後都蹲著哪尊佛呢…… “這我能不知道啊!”餘山壽嗤笑一聲,用眼神嘲笑著申貴祥的膽小。 “我已經問清楚了,買軍火的是霞飛路麗都歌舞廳的老板賈忠,這家夥能在法租界立足,背後靠的是總華探長萬正玉。 “萬正玉一個法租界總華探長,跟我們又不搭茬,有什麼好怕的? “而且我們也不用把人得罪死,等他們交易後抓他們現行,扣了他的軍火,到時再看在萬總探長的麵子上放人離開,讓他們拿錢來把軍火贖走就是。 “我們不要他們的軍火,就找他們借點錢花花,萬正玉知道我們給他麵子,到時他還得謝謝我們呢!” 餘山壽道出他的計劃,看向兩人的目光略帶著幾分得意,似乎是想讓兩人趕緊誇誇他考慮之周全。 陳世襄目光略有幾分怪異地看著餘山壽,這家夥是東北人,東北人路子都這麼野的嗎? 想到東北那位老帥曾從一介馬匪乾到大帥,陳世襄心中更是堅定了這個看法。 畢竟那是瞅別人兩眼都得小心挨打的地界。 “咱們這樣乾,上麵不會找咱們麻煩吧?”申貴祥還是有些猶豫。 他斟酌說道: “法租界是我們常去的地界,我們若是得罪了萬正玉,難保以後執行任務時,那家夥不會給我們使絆子。上麵要是因為這個追究起來,我們可不好交代。” 陳世襄聽到申貴祥這話,心裡一動,原本對這事沒多感興趣的他心思瞬間一變,當即說道: “我覺得上麵倒不是問題,南市畢竟是我們的地盤,軍火交易也不是小事,那些軍火說不定就是替紅黨買的,我們還是有必要查一查的。 “而且我們也可以借這個機會,向上麵的人證明證明我們的能力。 “上次紅黨從我們手裡逃跑,絕對不是我們的問題,純粹隻是因為敵人太狡猾。 “而若那些貨不是給紅黨買的,那到時就按餘隊長說的那般去做也不遲。 “拿到了贖金後,若怕上麵怪罪,那我們大不了借花獻佛,向上麵的幾位表表心意。 “話說兩位兄長進特務處的時間都比我長,老實說,我如今寸功未立,倒是不慌。但兩位兄長跟我不一樣,你們也不想一直就待在現在這個位置上吧? “這次若能從賈忠那裡弄筆錢,說不定還真可以運作運作,以後要是哪裡出了空缺,兩位兄長也能上進上進。” 陳世襄越說越順口,越說越真誠,說到後麵,更是用上了“老實說”、“兄長”這樣的詞匯,一副都是為兩位兄長著想的模樣。 聽到陳世襄這番話,兩個久坐冷板凳的人心底瞬間火熱起來,往上爬的欲望沖散了他們本就不多的頭腦,兩人看著陳世襄的目光都有了變化。 這小子,這就是讀過大學的人的腦袋嗎? 他們隻能想到從別人手裡借點錢來花,就這都還擔心惹來上麵不滿,這小子卻是想著拿別人的錢來求自己的上進。 這就是差距啊!! 而且同樣的事,聽聽人家怎麼說的——那可能是給紅黨買的! 這話說的……妙啊! 怎麼同樣的事從這小子嘴裡說出來,聽著感覺似乎就不一樣了呢?這麼簡單的借口,之前他倆怎麼就沒想到呢!! 借紅黨之名,大有可為啊! 陳世襄瞧著兩人表情,知道兩人對這事都上了心,這下才放下心向餘山壽問道: “這事你能確定嗎?法租界又不是沒有碼頭,那賈忠既然背靠總華探長,為什麼不在法租界的碼頭交易呢?可別是弄錯了。” 餘山壽認真點頭:“不會弄錯的,雖然不知道具體是什麼原因,但確定就是在南市的寗紹碼頭,這事我再三確認過。” 陳世襄此刻也對這事上了心,若真能像申貴祥說的那樣,借這件事來惡了法租界的總華探長,使得以後特務處在法租界不那麼好做事,那這件事就絕對值得去做。 把敵人的敵人搞得多多的,絕對是不會出錯的。 想想前兩次一組在法租界的表現——幾十上百號特務持槍進入法租界,居然都沒見有巡捕阻攔,這事就離譜。 “有交易的準確時間嗎?還有人數,對方會去多少人? “這可是軍火交易,一個不好,說不定會交上火的!我們必須得帶足人手,確保萬無一失。”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現在距離晚上還有時間,陳世襄想要好好計劃計劃,他還是更喜歡謀定而後動。 申貴祥在旁也來了精神,他雖一向懶散,也不喜歡給自己找麻煩,但事關前——呸……事關軍火,說不定還會威脅到SH市民的安全。 他覺得自己還是得重視起來,不然怎麼對得起上海的父老鄉親,怎麼對得起自己這一身軍裝,怎麼對得起上峰的信任! “具體時間不好說,但肯定是七點過後,我估摸著可能會在九點到十點左右,甚至更晚也不好說。”餘山壽估摸著說道,聽著他那不確定的話語,陳世襄搖了搖頭。 這種事,最重要的就是時間和地點,怎麼能不搞清楚時間呢! “這樣,今晚七點,就召集一隊和三隊的行動隊員去碼頭,所有人都換上軍裝……最好是把黎隊長也叫上。” 見陳世襄發號司令,餘山壽愣了愣……不是我才是隊長,是官最大的人嗎? 算了算了,看在你和組長關係不一般,還是個大學生的份上,且先看看你能說些什麼出來……餘山壽自我安慰。 “等等,為什麼要叫上老黎?我們兩個小隊,六十多號人還不夠?”想罷指揮權的事,餘山壽才突然反應過來陳世襄剛才的話。 為什麼? 當然是我覺得等以後表哥升官了,我有機會接替他的位置,先提前團結團結手下! 心裡話是當然不能講出來的,陳世襄當即說道: “他們交易的可是軍火,誰知道裡麵都有什麼東西……我們人雖不少,但都是手槍,萬一對方交易的軍火裡有機槍、手雷那些玩意,一旦交火,人少了可拿不下! “對了,你不是說咱們區裡有一批花機關嗎,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要不你去申請申請,要一些過來?這樣就不用擔心火力不足,就咱們兩個小隊的人就夠了。” 機槍?手雷?! 餘山壽看了陳世襄一眼,你這是不是太誇張了?能有這些玩意嗎? “花機關還是算了吧,要是組長在還差不多,我可沒那麵子。”餘山壽搖頭。 他可不傻,那些花機關是用來應對突發情況的,他為了抓一批幫派分子就去申請那玩意,鐵定得挨批。 見餘山壽似乎還是沒想通,陳世襄再給出另一個建議。 “小心總是無大錯的,不過你要是不想叫黎隊長,那也可以,去警察局調些警察就是,隻是真要是交上了火,那些警察恐怕是指望不上的。” 餘山壽有幾分糾結,陳世襄的擔心不無道理,對方買的是軍火,裡麵真要是有手雷那些玩意,憑他們幾把手槍,要想拿下肯定是有難度的。 至於警察……都是槍一響跑得比誰都快的家夥。 而且要是交上火,一旦折損的人多了,到時也不好交代…… 想了想,餘山壽還是點了點頭。 把黎兆民叫上也好,萬一事後發展不如他們預想,到時上麵追究起來,肯定是他這個隊長先背鍋,屆時有黎兆民在,他也能多個分擔的。 見餘山壽點頭,陳世襄麵露笑容,這才對嘛。 一組三個隊長,劉一鳴不用在乎,餘山壽跟自己關係不錯,現在就差那位黎隊長,怎麼也得跟對方拉上關係才行。 潛伏敵營,不把人際關係弄好,怎麼方便以後搞情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