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夢半醒間，我發覺有人在探我的鼻息。 　　他的手在顫抖，弄得我鼻子好癢，忍不住要打噴嚏，但一吸氣肺裡像是火燒一樣，忍不住咳嗽起來：“咳咳咳……” 　　“陛下！太、太醫！”尖利的男聲響起，我耳中一陣蜂鳴，緩緩睜開雙眼。 　　瘦小的男人踉蹌著跑出帷幔，我腦中一片混沌。 　　我是誰？ 　　陌生的記憶碎片湧入我的腦海，與潛意識中的片段雜糅在一起，拚湊出一個復雜的靈魂。 　　我是後宋靈宗十七子，當今後宋皇帝，趙鈞。 　　“太醫院院使劉大人到了，懇請為陛下診脈。”屋外有太監進來通傳。 　　嗓子有些刺痛，我嘶啞著聲音：“有勞劉大人。” 　　劉太醫須發皆白，搭上我的脈後低著頭沉思了片刻，麵上逐漸有了笑容：“皇上脈象平穩，大體已經恢復。隻是罹病多日，難免體虛，溫補即可。” 　　太醫走後，我獨自躺在床上，望著床頂上的雕花一點點整理思緒。 　　我是皇帝？我病了？為什麼我的腦海中還有著一些別的影像：一個年輕的男人騎著車載著我、夕陽下教室透著橙紅的暖意、同幾個人一起走在種著梧桐的道路上……隨著腦中一陣嗡鳴，這些點滴都迅速地模糊起來，隨之浮現出的是我昏倒前的記憶。 　　那天，我同往常一樣騎著“馬”在禦花園裡閑逛，手中握著馬刺，時不時將馬兒刺得鮮血淋漓。行至荷花池，身下的“馬”身子一軟倒在地上，我猝然摔倒在地。 　　冷不防從“馬”上跌下去，我接過侍衛遞來的馬鞭，憤怒地揮舞，一鞭鞭抽在“馬”身上——這時我才看清楚，那哪裡是馬，分明是一個套著馬皮的人！ 　　他仰麵躺在地上，身上皮開肉綻、鮮血淋漓，渾身抽搐著，血沫從被馬嚼子堵住的口中湧出。 　　這是我、這竟是我……我心中的憤怒不知從何處燃燒起來。 　　他的悲鳴被堵在口中，被鞭打得不停抽搐、痙攣，最後噴出一口鮮紅的血，雙眼圓睜著，終於不再動彈。 　　我解下身旁侍衛的佩刀，笑著在他身上刺了幾下，發現這已經是一具屍體，撇了撇嘴：“這些內侍怎的越發柔弱起來？算了，朕便試一試死人能否浮起來吧。” 　　侍衛將這具屍體扔進了荷花池中，不一會竟真的浮了上來。仍是雙眼圓睜，嘴角撕裂的惡鬼相，頭靠著岸，目光死死擒住著我。 　　我看了這副猙獰的麵孔，竟隱隱有些膽寒，提刀上前想斬下這顆頭顱。 　　揮刀的一剎那，我的身體陡然一顫，竟一頭栽進池中，接著嗆了許多水，渾身冰冷，失去了意識。 　　原來，我是這樣“病倒”的。 　　盡管潛意識中有一個聲音一直對我說著：“這就是你，你就是趙鈞。”見到我以前的所作所為，我心中依然充滿憤怒。 　　這是人，這是和我一樣的人。他是扮馬，我卻真沒了人性。 　　或許是病了一陣，我的精神逐漸恍惚，昏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