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離待在長安的第九十九天。 有很長一段時間，他沒見過曹操、劉備、孫權。 倒不是因為董卓死了，這三位就翻臉不認人。 事實上，以如今大漢的局麵，範離的份量越發重了。 幾乎每天，都有三家的使者來探望範離。 一邊致歉說家主忙碌，確實無暇分身拜訪晉公。 一邊又拿出昂貴禮品，證明三家從未敢輕視他。 範離很是通情達理，笑嘻嘻的照單全收，並每次都不厭其煩的安撫使者，讓對方相信自己真的不介意，更沒有誤會曹操、劉備、孫權三位大人在疏遠自己。 因為他知道，三人真的很忙，忙著改朝換代。 範氏商行通天下。 這也就意味著，範離的眼線遍布天下。 比如長安城，有三位極富盛名的裁縫大師，都在近期接到了神秘訂單，高價訂製龍袍。 雖然查不到三份龍袍訂單來自哪裡，但龍袍的尺寸卻是能查到的。 “原來曹操個子這麼矮？” “袖子加長？這套是給劉備訂製的。” “謔！孫權的腰圍這麼粗？他平時都吃些什麼呢？我還以為就是奶酪餑餑、奶茶春卷之類的，估計是蔣侍郎豆腐吃多了。” 範離一邊吐槽，一邊把寫有三套龍袍尺寸的紙條撕成碎片。 他也該出發了。 未央宮傳旨，漢帝要見他。 最近的三個月，範離入宮次數不少，但每次都是直接去的長樂宮。 他才想起，自從大戰之後，自己竟再未見過漢帝劉協。 宮殿外，陽光明媚。 宮殿內，竟也燭火通明。 像是裡麵的人視力極差，大白天也必須點燈，否則便什麼都看不見似的。 光線太過充分，範離剛跨進殿門，就看見殿內床榻上躺著一位老人。 白發白須，雙目緊閉，由長樂公主親自守在床邊伺候。 等範離走近一看，卻嚇了一跳！ 這人皮膚乾癟，溝壑縱橫，還能看見幾顆黢黑的老年斑，明顯是一位油盡燈枯的老人。 但範離卻立刻認出，眼前老人正是漢帝劉協！ 百日之前，他還是壯年模樣，五官端正俊秀，有儒雅氣質。 可現在？ 範離看看漢帝，又看看長樂公主，後者神色平靜。 “還沒死吧？”範離嘴比腦子快，不小心把想法說出來了。 “……對，朕沒死。” 漢帝睜開雙眼，渾濁如泥。 他望向範離，卻是滿滿的嫌棄之色。 “嗬嗬。”範離尷尬撓頭。“陛下龍體康健，外臣看著十分欣喜。” “你哪隻眼睛看出朕龍體康健？”漢帝語速很慢，還微微搖頭。“朕的女兒，竟要交托給你這種人。” 有股子交代後事的味？ 範離尷尬得摳腳。 他感覺自己像個沒有明媒正娶的野男人，而漢帝依舊擺出老丈人的架子。 “你能照顧好長樂嗎？”漢帝見範離不說話，用沙啞的嗓音催促問道。 “……能？” 範離想說‘關我屁事’，但他怕秦皇劍會出鞘。 盯著範離看了許久，漢帝終究是長嘆一聲。 “嘉靖帝早晚要統一天下。” “等明朝大軍兵臨城下，憑你如何抵擋？朕的長樂又該怎麼辦？” “楚、漢聯盟堅如鐵石，合兩國之力，必令嘉靖不敢輕動。”範離用標準答案回道。 “楚漢聯盟？” 漢帝卻像聽了個笑話。 “若大漢不復存在，你又該如何？” 老丈人的臨終考核？ 怎麼全是大實話？ 範離突然意識到，再說無聊的片湯話，不僅不能敷衍漢帝，反而要讓對方看輕自己。 他正色道：“即便沒有大漢，我與曹操、劉備、孫權仍是堅固盟友。” 漢帝的眼神終於有了變化。 “朕就知道，你與他三人……一丘之貉。” 身為奸臣，範離還從沒被皇帝這樣擠兌過。 嗯，有些不習慣。 “朕的寶貝外孫，你打算如何處理？”漢帝又板著臉問道：“據朕所知，範氏世襲厲陽侯，這一代卻是由你大哥範明繼承，而他並無子嗣？” 範離表情古怪道：“我大哥早晚會有孩子，厲陽侯定是大哥嫡子繼承。” “怎麼？朕的乖孫是天家血脈，還爭不過你哥的兒子？！虧你有臉當爹……” 漢帝正要發脾氣，卻被範離一句話堵住了。 “楚國太子，難道不如世襲厲陽侯的爵位？” 漢帝長大嘴巴。 他呆愣好半天，終於指著範離的鼻子破口大罵！ “朕幾乎忘了！你與董卓那廝一樣，都是奸臣！” “偷龍轉鳳，真虧你有臉說出這種勾當！” “當年楚霸王開國何等艱難，竟被你竊取神器……” 漢帝罵罵咧咧半天停不下來，口水噴了範離滿臉。 範離抹了一把臉，問道：“按陛下的意思，楚國太子之位咱不要了？” “你敢不要！？”漢帝怒瞪範離。 啊這？ 那您罵我乾嘛？ 範離敢想不敢說，畢竟老人最要麵子。 “陛下還有事嗎？若無事，外臣就告退了，不敢打攪陛下休息。”範離慫道。 他問完，卻發現沒人搭理自己。 漢帝握著長樂公主的手，父女倆用眼神交流思想。 範離不敢再吱聲，生怕又惹老頭生氣。 他尷尬的站在龍床邊上，感覺這一幕父慈女孝的畫麵裡，自己是唯一多餘的存在。 許久，漢帝終於開口了。 “朕用百日光陰，稍稍償還對百姓的虧欠。” “長樂，朕不是個好父親，能留給你的東西……終究是太少了。” 長樂公主微笑不語。 “範離。” “啊，在？” 聽見漢帝喚自己的名字，範離下意識的回答。 “今晚，朕準你留宿長樂宮。” 範離剛想拒絕，卻正對上漢帝不容置疑的眼神。 “……外臣遵旨。找書苑 www.ｚhａoshuｙuａn.com ”範離隻得說道。 他沒想到，自己剛答應，一旁的公主便站起身，拉著他朝宮殿外走去。 很快的，兩人就到了長樂宮。 範離忍不住開口：“你父皇什麼意思？” “沒什麼。” 公主揮揮手，示意仕女、太監全部出去。 宮門緊閉，連窗都合上了。 夕陽餘暉透著門窗縫隙灑進宮內，落在公主華美的衣裳之上。 下一秒，衣裳滑落在地。 範離眼前，出現了他此生見過最美的畫麵。 長樂公主那張絕美的麵容，卻有著聖潔如仙般的氣質。 “你每次來長樂宮，父皇都知道你我隻是閑談。” “父皇希望夫妻和睦。” “隻一夜就夠了……讓父皇開心……” 公主的語調溫柔，動作卻異常強勢。 煉氣境，真的全無反抗餘地。 一夜，痛苦且漫長。 痛苦，因為被動。 漫長，因為他沒有片刻休息。 範離期待著結束，偶爾也期待反抗能成功。 可惜直到天亮，第一縷晨光透著窗縫灑進宮殿時，他仍是失敗者。 突然！ 未央宮傳來一陣鐘聲，蒼涼沉重。 長樂公主僵住了，一言不發。 範離也沉默著，即便有水滴落在他臉頰上，也不去擦拭。 許久，公主終於開口。 “父皇……駕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