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章 詩畫雙聖(1 / 1)

大明皇宮,鐘粹宮。 這座宮殿的女主人,原本隻是從五品的嬪妃。 但就在一天前,大明王朝的主宰,號稱天下第一人的嘉靖皇帝頒下恩旨,將柔嬪薛素素的位分一口氣提到從一品,即貴妃。 柔嬪,至此成為柔貴妃。 大明後宮誰才是最受寵的女人,在薛素素晉升貴妃的那一刻,再無懸念。 但她出身秦淮畫舫,身份何其低賤,本不該享受此等殊榮。 大明朝臣,尤其是清流官員,很有一批人想要上奏勸諫嘉靖帝,撤去薛素素的貴妃位分。 然而,清流官們遲疑許久,終於由次輔徐階親自拍板……不上奏! “當務之急是對付嚴黨,不可節外生枝。” 徐閣老隻一句話,就說服了蠢蠢欲動的清流言官們。 徐閣老的智慧,無人膽敢懷疑。 但隻有徐階自己知道,若非嘉靖帝恰到好處,隻給薛素素從一品貴妃位分,憑他這把老骨頭還真彈壓不住年輕浮躁的清流言官。 幸好,嘉靖帝沒讓她當皇後。 鐘粹宮裡。 薛素素素手調羹,端上她為嘉靖帝準備的膳食。 珍珠翡翠白玉湯,傳說中明太祖的最愛。 精致的貢品禦瓷碗,盛著濃稠的羹湯,嘉靖帝微微一笑。 “讓愛妃親自下廚,鐘粹宮的下人真是不頂用啊?” 薛素素淺笑嫣然,心中卻在細細揣摩嘉靖帝話中的含義。 這位天下最強王朝的皇帝,說出的每一句話都必有深意,她必須小心應對。 “臣妾宮中的下人,都是陛下您賞賜的,當然合用。” “是臣妾想哄陛下開心,偷摸向禦膳房求來【珍珠翡翠白玉湯】的食譜,學著做一次給陛下嘗嘗。” “陛下若是不喜歡,臣妾認罰就是了。” 任誰能想到? 眼前嬌滴滴的美貌宮裝女子,竟是大慈王朝的畫之聖主? 所謂‘畫皮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大抵就是如此。 “你是朕的愛妃,朕哪裡舍得責罰?” 嘉靖帝笑著,卻任憑羹湯漸涼,也不享用。 “還是處罰下人吧?” 薛素素聞言,麵上依舊保持微笑,心中卻是警鐘大作。 她猜不透嘉靖帝的想法。 猜不透,本就是極危險的信號! “陛下……想處罰誰?”薛素素小心問道。 “愛妃宮中的下人,朕也認不得幾個。” 嘉靖帝故作沉吟,隻片刻,似已拿定主意。 “朕記得你有個貼身宮女叫阿昌的?” “就罰她吧?” 薛素素杏眼圓睜,緊盯著嘉靖帝! 此刻,她隻是尋常凡人。 一身大乘境修為,盡數藏於寢室一副自畫像中。 難道自己暴露了? 嘉靖帝要攤牌? 薛素素心中暗暗叫苦! 若嘉靖帝此刻對自己出手,她真是連半招都抵擋不住,更別提刺殺嘉靖帝。 “難道我被蒙蔽了?” “他除了修煉,幾乎都是在我這裡留宿。” “這段日子以來,對我的恩賞也遠超後宮其她妃嬪。” “難道竟是我被懵逼,他的一切寵愛都是偽裝,隻等我放鬆警惕才好動手?” “長姐……都是素素無用,這趟不能完成任務,連性命都要保不住了。” 薛素素絕對不敢幻想,嘉靖帝一旦出手,自己還有機會逃回寢室,解放【畫中仙】藏起的一身修為。 她閉目,等死。 然而,許久都未等到奪命一擊。 “愛妃怎麼哭了?” 嘉靖帝威嚴的聲音,罕見多出一絲溫柔和關切。 “朕隻是見阿昌不在愛妃身邊服侍,開個玩笑而已。” 薛素素睜開眼睛。 她身為凈土聖主,養尊處優多年。 一朝麵臨死亡,隻為自己的糊塗和大意懊悔不已,這才流下淚來。 卻沒想到,原來是虛驚一場? 四目相對之際,薛素素隻看見嘉靖帝眼中的寵溺笑意,並無半分殺意。 她心生一鬆,急忙擦拭眼淚道:“臣妾……臣妾失態,讓陛下見笑了。阿昌老家有事,向臣妾告假返鄉幾日,因而不在身邊伺候,她過幾天就回來了。” “哦。” 嘉靖帝很隨意的點點頭。 看他的樣子,對一名小小宮女興趣不大,倒是很合理。 “愛妃。” “嗯?” “大明有一奇人,號稱‘詩畫雙聖’的唐伯虎。此人以詩畫入道,修為精深自不必說,詩畫造詣恒古罕見。” “朕知愛妃才藝絕佳,尤其偏愛水墨。過幾日朕召他入宮,為愛妃畫像如何?” 唐伯虎並非官場中人,卻名滿大明江湖,可算大明第一在野儒修。 嘉靖帝的提議,怎麼聽都是哄薛素素開心。 然而,薛素素的臉色卻瞬間慘白。 ‘唐伯虎’這個名字,似乎觸及她心底最不願回憶的過往。 “怎麼?愛妃不願意?” 嘉靖帝一邊問著,一邊觀察薛素素臉色,十分關心的模樣。 “愛妃與唐伯虎有舊?” 這話問得合理,但也十分敏感。 薛素素是畫舫花魁,閱人無數也在情理之中。 但她如今是皇帝寵妃,畫舫往事誰敢再提? 偏偏嘉靖帝詢問,更透著一絲絲怪異氣息。 “沒!” 薛素素脫口而出。 “沒有的,陛下。” “臣妾即便在畫舫時,也從未見過唐寅先生。” 她坦率提起畫舫,隻為表明問心無愧。 這是實話。 但用實話掩蓋謊言,是不欺售欺的伎倆。 薛素素強壓激蕩淩亂的心情,麵上維持著溫婉甜美的笑容。 “臣妾,都聽陛下安排就是了。” 夜,極深。 龍床之上,薛素素似在沉睡。 她被嘉靖帝摟在懷裡,像一隻溫順的貓。 然而,雙眼緊閉的畫之聖主,心頭清明無比。 薛素素現在隻有一個念頭:唐伯虎將在兩日後進宮麵聖,為自己畫像。若阿昌明天能趕回來,定要請她去半路截殺唐伯虎。若趕不回來,自己再另想辦法。 詩畫雙聖唐伯虎? 放眼整個大明,恐怕他是唯一能一眼識破自己身份的人。 因為以畫入道,唐伯虎正是她的引路人! “負心人。” “為何你我還要相見?” …… ………… 在鐘粹宮枯坐一日,薛素素始終沒等到阿昌回來。 她不能打聽前線戰事,這不符合薛素素後宮嬪妃的身份人設,可能引起暴露。 薛素素實在不理解。 一個萬歷太子,一個阿昌。 兩位大乘境強者出征雲州,憑什麼至今沒有凱旋班師回朝? 薛素素至少知道,三國在雲州城的聯軍統帥,諸葛亮、郭嘉和周瑜,都隻是合道境的水準而已。 薛素素坐立難安。 因為,唐伯虎入京了。 詩畫雙聖今日抵達大明京城,引起巨大轟動。 除了精深的修為、宗師級的詩畫造詣,唐伯虎灑脫不羈的性格也是一大特色。 當夜,全京城老百姓都知道,詩畫雙聖唐伯虎夜宿煙波畫舫,還點了新一屆花魁。 一夜風流,在唐伯虎的瀟灑人生中,又將新添一筆風流韻事。 翌日,唐伯虎入宮麵聖。 一切都很順利。 作為大明江湖的名人,唐伯虎受到嚴黨和徐黨的一致歡迎。 嚴嵩和徐階,都希望能拉攏這位實力強大、粉絲遍布整個大明的人物。 嘉靖帝也心情大好,與唐伯虎閑談詩畫,對他贊賞不絕。 “唐寅。” “草民在。” “朕曾答應柔貴妃,請你為她畫一幅畫,不知你可願意?” “草民願意!” 唐伯虎並不知道柔貴妃是誰。 但能為嘉靖帝寵妃作畫,對他這種江湖野人來說,也是極其光榮的。 唐伯虎風流不羈,卻並非藐視權貴。 事實上,他是入仕不成,才無奈選擇放蕩的那一類人。 “若是哄得柔貴妃開心,讓陛下嘉獎我。從此躋身朝堂,擺脫江湖身份,可遂我多年入仕的心願!” 唐伯虎年少有才,十六歲中蘇州府試第一,二十八歲時中南直隸鄉試第一。 隨後入京應試,因牽連徐經科場案下獄,後被黜為浙藩小吏。 唐伯虎深以為恥,堅決不去就職,至此流落江湖。 期間,他與妻子失和。 唐伯虎休妻,獨居於桃花庵,沉浸詩畫直至境界大成。 往昔種種,令唐伯虎不由得感慨萬千。 環視左右,看金鑾殿金碧輝煌、威嚴森然,又是心向往之。 “我若得其時,當盡展胸中所學,立金石之功!” 唐伯虎這般想著,頓覺豪氣沖天。 “唐寅先生,請跟老奴來吧?” 耳邊,傳來一個不男不女的奇怪聲音。 唐伯虎瞥了對方一眼,認出是個太監,心中暗暗鄙夷。 堂堂大丈夫,或者鞠躬車馬前,或者老死花酒間。 自宮為奴算怎麼回事? 呂芳伺候嘉靖帝一輩子,眼光何其老道?閱歷何其豐富? 隻簡單的一次眼神交匯,便知道唐伯虎在心底裡是如何鄙視自己的。 老太監麵上不動聲色,仍微笑道:“唐寅先生,請吧?” “哦,好。” 唐伯虎點點頭。 他心中突然覺得,不能與嚴嵩、徐階這樣的重臣一起,在金鑾殿上陪嘉靖帝商討國家大事,卻要去後宮給女人畫像? 自己乾的活計,似也不比老太監高明到哪去? “唉……” 唐伯虎嘆息一聲。 他也承認,自己一生風流不羈,欠下情債無數,實實令他進取之誌銳減。 而在唐伯虎過往無數女人中,真正有資格被他記載心中的,其實不過寥寥一人而已。 “她還好嗎?” “當年分離,終究是我太狠心。” “每每想起她,我都忍不住後悔。” “聽聞她去了梵音凈土,之後再無消息。” “多少年過去,我倆竟無緣再見。” “今日入宮麵聖,陛下或許將我留在朝中重用。” “大明與大慈敵對,隻盼我倆莫要在戰場相見才好。” 唐伯虎一陣胡思亂想,很快就來到鐘粹宮。 “唐寅先生,咱們到了。” 站在鐘粹宮門前,呂芳皮笑肉不笑的提醒著。 “先生是男子,在後宮切忌謹守規矩,不可沖撞了娘娘們。” 唐伯虎不以為然,心說我用你個老奴教做人? “請公公放心,唐某曉得分寸。” 他隨口應付一句,便邁步跨入鐘粹宮,卻沒發現呂芳留在殿外,不再繼續跟著。 一入宮,唐伯虎就感覺到莫名奇怪的熟悉感。 久違? 似曾相識? 他稍加仔細觀察,發現鐘粹宮內花花草草都是新移栽的。 尤其有許多品類稀缺的桃花,更是他的最愛! “碧桃、武陵色、夭采、千瓣桃……乖乖,皇宮果然不凡,許多桃種我苦尋多年沒有結果,竟全在這裡?” 唐伯虎終究是江湖人士,思維跳脫不知深淺。 他暗自想著:“那位娘娘不知美醜,我盡量給她畫好看些。若能哄娘娘開心,便求她賜幾株樹苗,讓我移栽到桃花庵去。” 一直走到鐘粹宮主殿,唐伯虎仍未見到柔貴妃。 他有些不耐煩了。 “皇帝尚且禮賢下士,引我為貴賓。” “這位柔貴妃真是不知好歹,憑唐某詩畫雙聖的名頭,竟不出來迎一迎?” 唐伯虎這般想著,臉色都難看了幾分。 多虧這裡是皇宮大內。 若隻是尋常富貴人家,甚至藩王諸侯,他或許早就拂袖而去了。 良久,鐘粹宮主殿才傳出一道清麗淡漠的女人聲音。 “……是唐寅嗎?” 唐伯虎聞言一愣,心說怎麼直呼其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位娘娘也忒傲慢了些。 但他隨即發現不對勁,因為女人聲音似曾相識。 突然! 唐伯虎臉色大變! “你你你……” 雖然分離多年,但她的聲音一直烙印在唐伯虎腦海中。 此刻,記憶被喚醒,唐伯虎驚訝地說話都結巴了。 好半晌,他才驚道:“你不是在梵音凈土嗎?怎麼跑這來了?!” 主殿之內,女人幽幽嘆息。 “多少年了,你的性情仍是如此。” 她失望,並痛恨。 這男人的才華,曾經令她傾心愛慕。 但這男人的心性,著實是太差了些。 莫說與嘉靖帝相比,就連大明許多文武朝臣,也比他深沉穩重得多。 “你仍是如此,幸虧我事先讓宮人們都退下,免得聽見你胡說八道。” 薛素素從主殿內步出,款款站在唐伯虎麵前。 她的語調突然變柔:“多年未見,你可曾有半分悔意麼?” 唐伯虎原本驚懼莫名。 大慈王朝的人,竟藏身大明後宮,究竟是何居心? 但他聽薛素素發問,立刻被轉移的注意力。 前塵往事湧上心頭,唐伯虎隨即想起自己因科舉失利,一時悔恨自己曾經沉迷酒色,並遷怒起枕邊佳人。 當年負氣離去,棄佳人於不顧,甚至汙之為紅顏禍水。 可多少年過去,他隻守了幾年的清凈自律,便又重蹈覆轍。 依舊是流連青樓畫舫,縱情聲色,以至於在江湖蹉跎大半生。 “素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