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相府門口,兩輛馬車整裝待發。 成默將自己狠狠收拾了一番,換上一身世家公子的錦繡衣裳,綰髻束發、蹀躞玉佩都搭配妥當,上下散發著貴氣又不顯俗氣。有道是人靠衣裝馬靠鞍,原本就生得俊秀的人兒更是好看了幾分,站在出行與送行的人群中,正應了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前來送行的寥寥數人,都是些老麵孔,畢竟是替柳青出行,人多嘴雜反而不利。 “這人啊,還是得年輕。”柳大爺一如兄長般幫成默整理衣襟道,“翩翩公子,腹有詩書,這正是哥哥心目中自己年輕時的樣子啊。” 此時,幾縷陽光正灑在成默身上,將青春年少與一身華貴的氣息融合得恰到好處,遠遠看去就像是從畫裡走出來的人兒一般。 劉拾三蹲在人群邊上,嘴裡叼著一根狗尾巴草,看著不遠處的成默,輕罵了一聲道:“這他娘的才叫青年才俊。” 陳安怡一邊幫成黙整理發髻,一邊打趣道:“越來越人模狗樣了。” 宋星宋舉人也在人群之中,這幾日他忙著給流民改善安置點,剛完成了七七八八。 成默趁著沒人注意的片刻,從行李中翻出兩冊書來遞給宋星,上頭所記錄的,都是他來到這個新世界後,根據現有條件分析,可行的工具製造或是金屬冶煉的方案。 說來有些荒謬,自從他來到這個世上,書沒讀過幾本,倒是寫了不少。 宋星彎著腰雙手畢恭畢敬地接過兩本書,隻見第一本首頁上寫著《範特西》三個大字,不禁困惑:“公子這是何意......?” “書名,方言,意思是天馬行空的幻想。”成默解釋道。 “哦!這寓意取得真好!”宋星連連稱贊,再看另一本,說道,“那麼這本《依然範特西》就是續本的意思咯?” 成默笑著點了點頭,又鄭重其事地拍著宋星的肩膀說道:“宋舉人,這些奇技淫巧可都是雙刃劍,用的好便能造福於民,用不好就成了殺人利器。我將這些交給你,是因為這麼些年的相處,你的品格值得我信任,但切忌再輕易轉交給別人。就算是柳大爺問起來,你也隻能裝聾賣傻。” 宋星使勁點了點頭。 成默見他誠懇得有些虔誠的樣子,暗暗嘆息,可惜了,當年帶研究生的時候要是有個這樣的好苗子,能省不少心。 兩輛馬車,一輛載著薑潔穎、陳安怡、舒窈以及萬小爺駛在後頭,另一輛載著成默、裴哀也就是徐十萬還有劉拾三駛在前頭,一行七人,朝著婁城小小的城門駛去。 柳青站在原地,目送馬車漸行漸遠,心中感慨萬千:成默啊成默,真是羨慕你啊!不求最終結果如何,但求拚個轟轟烈烈吧!少年英雄,但願我能撐到迎你凱旋的那一天!” 馬車出了城,正是風和日麗,秋高氣爽,這樣的天氣實在不適合離別。當馬車駛出大約十裡有餘,直到婁城那小小的城門樓子一丁點都再也瞧不見了,成默示意停車,並將所有人都集合起來。 “在正式開始此行之前,有兩點我希望大家能達成共識。”成默環視一圈眾人說道,“第一點,我相府公子的身份,是做給外人看的,所以有外人在場的時候,希望大家配合。若是沒有外人在場,大家不必拘謹。此外,若是對於此行有什麼想法,隨時都可以找我聊。第二點,也是最重要的,此次出行必然艱險重重,進了京城更是兇多吉少,各位若是有害怕的,或是後悔了的,現在即可離開,我絕不阻攔。但若是過了這幾日,大家就成了一條繩上的螞蚱,到時候再想離開,怕是沒那麼容易了。” 片刻後,仍無人動身。 萬小爺、裴哀還有薑潔穎是要進京算舊賬的,自然不會走。 “陳安怡。” 成默剛叫出名字,陳安怡就跳了起來,像是早就猜到了成默要問她一般:“我當然是要去的!說不定能釣到什麼金龜婿呢!就算釣不到,去京城開開眼界也挺好!” 雖然不確定陳安怡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但她嘴上從沒輸過,成黙不打算浪費時間去改變她的想法,所以也沒再問下去,而是把目光投向劉拾三。這哥們嘴裡叼了根快咬爛了的狗尾巴草,身子後傾兩手撐地,如同植物要接受光合作用一般朝著太陽,一頭久未修理的亂發隨意披散在肩上,頭屑混著微塵在陽光下四處飄揚,形成了丁達爾效應。 “劉拾三,此行非同兒戲,你確定要一起去麼?”成默問道。 劉拾三半側過臉來,瞥了眼成默道:“去。” 一個字也不願再多說。 對於這麼一個處處失意日日傷心的人,成黙倒不擔心他怕死,而是擔心他送死送得太容易。但既然對方表態了,他也不好多說什麼,隻好再把目光投向舒窈。 不得不說,舒窈確實一副絕色美人的模樣。隻是美人分多種,有的千嬌百媚,風情萬種,隻消看一眼魂兒便會被勾去。有的秀美淑嫻,出水芙蓉,就像是一件極其精致的寶物,可遠觀不可褻玩。而舒窈則是那種楚楚可人,我見猶憐的小女子,一般男人看了保護欲都會油然而起。 成黙也是一般男人,雖然在他心目中,閱遍兩世女子唯姐姐最美,但一般男人是從不會嫌棄身邊多出一個美女的。不過此行不是春遊,陳安怡好歹懂藥理,劉拾三遇到蝦兵蟹將起碼能自保,可舒窈啥也不會,似乎是此行中唯一的累贅。 可當他剛把目光鎖定在舒窈身上時,小姑娘卻先開口了:“讓大家見笑了,小女子無依無靠,無才無能,若是離開了大家,可能連飯都吃不上,要是遇上壞人,後果更不堪設想。所以,小女子懇求大家,不要將小女子一人丟下。” 這聲音纖柔嬌氣,與陳安怡的一驚一乍形成鮮明對比。看樣貌是我見猶憐,聽聲音則更憐了,帶著一個這樣的弱女子上路自然無人反對。 於是,原班人馬重新上車,繼續趕路。成默讓劉拾三去駕後車,將萬小爺換了過來。安排完後他覺著有些好笑,這後車上三個姑娘加上一個悶葫蘆,一路上該是怎樣一副場景。 萬小爺上車後,成默就拉著他聊天:“行前柳大爺叮囑我,第一站先訪獅山派,說是其一要修復關係,其二有紫電、青霜兩把注靈寶劍寄放在那兒,若是能取回可以助我們一臂之力。您了解獅山派麼?” 萬小爺猶疑了一下還是點點頭道:“曾經熟絡過,以前右相還沒式微的時候,獅山也在右相封地之內,離婁城又近,老掌門朱長健逢年過節都會來相府拜會。有一年相爺偶得那對叫做’紫電‘、’青霜‘的靈劍,相傳是由上古靈師注靈鍛造而成。由於所有靈器都需要靈元定期滋養,而相府又沒有這個條件,於是暫且寄放在了獅山派由獅山派專門養護。再後來朝廷變了天,獅山被從右相的封地劃了出去,加之新政禁止地方門派與朝廷官員有瓜葛,兩邊的來往就少了,但每年依舊會走動。直到老掌門朱長健仙逝,左行川繼任新掌門,自此徹底斷了聯係。” 成默皺了皺眉頭道:“樹倒猢猻散,墻倒眾人推,我看柳大爺讓我去修復關係是假,沒有利益維係的關係即便修復了又能維持幾天呢?討回那對名劍才是主要目的。” 說完他見萬小爺臉色凝重,於是半開玩笑道:“是不是東西寄放久了,人家也不願意還了?” 萬小爺輕嘆一聲道:“這也正是老奴所擔心的。” “這麼說來,這趟獅山之行,兇多吉少咯?”成黙道。 “那倒不至於,”萬小爺寬慰道,“一個地方門派而已,相爺再不濟也是在朝堂中能說的上話的人物,獅山派不敢怎麼樣。以老奴之見,他們最多會找些理由推脫,賴著不還罷了,談不上兇險。” 成黙思考片刻後,說道:“若是他們想賴賬,要不我們讓他們兇險兇險?” 萬小爺困惑道:“公子的意思是......?” “如果他們自願歸還紫電、青霜都好說,如果他們不願歸還,我們若是強取的話,依小爺之見有幾成勝算?” 萬小爺用一種不可置信地眼神望向成黙,想著小爺我打小進宮,什麼樣的風風雨雨沒見識過,這麼膽大妄為的想法還是頭一次聽說。獅山派好歹是四大門派之一,山上弟子起碼上百人暫且不說,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單說那劉光沫,可是天下前十的實力...... 成黙見其麵如土灰,便知曉了他的意思,笑道:“玩笑而已。” 傍晚,隊伍順利抵達獅山腳下。 江南的山大多山勢平緩,馬車可以直接上到半山腰,直至一處牌坊前停下,牌坊布滿苔蘚,上刻‘天降神獅’四個大字。 “甭管他還不還劍,先上山蹭他一晚食宿再說。”成黙說著下了馬車。 “公子,我留下來照看馬車。”劉拾三主動說道。 成黙道:“放心,我們隻管上去,這種事門派裡自然會有人替我們安排,這入秋夜涼,睡馬車多不舒服。” 劉拾三依舊搖了搖頭,成黙這才想起他曾經在這獅山派裡修習過,不上去怕是不願以眼下的麵貌去麵對故人吧,於是走到劉拾三跟前,拍了拍肩膀安慰道:“過去的都過去了,不用在乎別人的眼光,這山上也沒人會真的在意你......” 話音剛落,正巧兩名弟子上山,沖劉拾三喊道:“呦,這不是劉笑話嗎?小娘子追回來了嗎?” 另一弟子喊道:“怕是小娘子沒追到,銀子還賠了個精光!” 接著是一陣哄笑聲,令成黙與劉拾三一同尷尬。 “他們嘲笑你,不過是圖嘴上一時之快罷了。”成黙又拍了拍劉拾三的肩膀道,“你若是想要將來當個大人物,就不要去在乎眼前這些小人物的看法。” 不料劉拾三一把推開他的手道:“還輪不到你教育我。” 成黙不好再多說什麼,隻得帶著其餘人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