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池是用來匯集靈元,供養靈器的地方。幾大靈修世家以及門派都擁有自家的靈池以供養靈器。通常,靈池會修在風水通靈之處,選址講究個依山傍水,或是沐浴在日月精華之類。唯有獅山派的靈池建在劍閣的最底層,終年暗無天日。此外,獅山派的靈池也不叫靈池,而叫劍池,因為裡頭的靈器隻有靈劍。 劍池,便是劍癡從小到大最喜歡待著的地方。 劉光沫是孤兒,進了獅山派就把獅山派當成了家。等長大些,師父不疼他,師兄師弟欺負他,於是他常常一個人躲進劍池,久而久之,昏暗濕冷的劍池卻成了他心中最溫暖陽光的地方。師父仙逝後,他無意與師弟苦爭掌門之位,要的隻有這座劍閣,為的就是這小小一片劍池。甚至他的徒弟們都覺得,等師父百年了,得把墳修在劍池邊上,師父才能得以安眠。 因此,劉光沫熟悉劍池內的一磚一瓦一塵一土,當然還有每一把靈劍。這裡供養的靈劍就如同他的孩子一般,他每日都要拿出來擦拭一番,再揮舞一陣,甚至還會對著說說話。他篤信,靈劍有靈,自然也有感情,所以靈劍能擇明主。若是落到那些‘才不配劍’的人手上,那就是在暴殄天物,就是在作孽!這樣的事情,莫說真實發生,光是想想就足夠讓他憤憤的。 劉光沫領著成默、薑潔穎與梅來儀下到劍閣底部,打開地上隱秘的機關,一處洞口顯露出來,借著昏暗的燭光,幾人從洞口繼續往下,是一處逼仄的密室。 “各位所站之處,腳下便是本門靈池所在了。隻不過,靈劍擇主,最後能不能帶走靈劍,還要看各位自己的本事。”劉光沫宣布道。 他當然不願意靈劍落入旁人之手,尤其是成黙和薑潔穎這樣‘才不配劍’的人——一個不學無術的富家公子哥,一個一無所成的初等靈師,再好的靈劍到他們手裡,和玩物又有何異?至於那個不知是真瘋了還是假瘋了的師兄,他當年沒有下死手,已經對得起師兄弟一場那點可憐的情分了。但是,他也是個認死理的人,拿了別人的東西要還,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他也不想昧良心。因此紫電、青霜毀於祭劍,在他看來倒不完全是一件壞事,至少不至於淪為有錢人的玩具。至於他提出的彌補方案,他自認合情合理,能不能拿到靈劍,機會我給了,看你們自己能耐吧!當然,以他劉光沫對這劍池的了解,他有信心沒人可以從他這裡拿走任何一把靈劍,哪怕是曾經的木魁。 “靈劍擇主的依據是什麼?”成默問道。 劉光沫答道:“自然是看靈劍與宿主自身靈力是否相合。” 梅來儀不屑道:“別聽他故弄玄虛,哪有這麼復雜,靈劍隻不過是事先注入了靈元的劍而已,說到底不管怎麼改造,劍就是劍,隻能被人挑選,怎麼可能挑選人呢?” 殊不知,這句‘劍就是劍’讓劉光沫聽著格外刺耳,甚至聽出了幾分‘劍就是賤’的意味。 要知道,靈師素來瞧不起武師,尤其是那些天賦極高的靈師,天下萬物皆可作為他們的武器,比起那些不得不隨身攜帶笨重刀劍的武師而言,他們瀟灑且不失優雅,飄逸卻威力強大,久而久之江湖上便形成了一條人盡皆知的鄙視鏈——不用武器的靈師鄙視需要武器的靈師,需要武器的靈師鄙視武師。梅來儀作為曾經的木魁,從來不帶武器傍身。而劉光沫打小修靈便需要靈劍輔助,卻依舊處處被梅來儀壓製,因此他從梅來儀這句‘劍就是劍(賤)’裡聽出一些譏諷的味道也就不足為奇了。 “師兄,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劉光沫說著輕蔑地搖了搖頭,將手按在一塊碩大的石頭上,默念符咒催動靈力後,輕鬆將那塊巨石移開,露出一個碗口大小的洞來,一陣白色霧氣隨之噴湧而出,如同包子鋪剛開爐時的籠屜一般。劉光沫挽起袖口,將那形如枯槁的手臂伸入靈池,沒一會兒,他便抽回手臂,手中握著一把利器,通體閃亮著銀色光芒。 “冽光。”劉光沫得意地一邊欣賞一邊介紹,“劍長四尺有二,寒冰屬性,善於破火甲,開刃至今,尚未嘗敗績。” 成默質疑道:“這靈池之中,有多少把靈劍,不會就這麼一把吧?” 劉光沫笑著搖搖頭,如數家珍道:“說多不多,說少不少,紫電、青霜折損後,正好十把。”說完他又將冽光放回靈池,再是一陣摸索後,抽出了第二把靈劍,道:“血玲瓏,劍長三尺一,擅近戰,見血封喉。” 說完,他又將血玲瓏重新放回靈池,順帶抽出了第三把靈劍,道:“七星,四尺四,五靈全屬性,適合入門者使用。” “好了好了,”梅來儀打斷道,“不要再炫耀幾把破劍了,我要是一把將它們全都撈上來,你認是不認?” 劉光沫冷笑道:“君子一言九鼎,自然認。” “不認是小狗。”梅來儀說完,學著劉光沫的樣子,擼起袖子將手伸入靈池,高喝一聲:“劍,來!” 成黙見他臉上從自信漸漸變為疑惑,便知此事沒那麼簡單。 “劍,來!”曾經的木魁使出了便秘蹲坑之力。 然而依舊事與願違,梅來儀隻好罵罵咧咧地站起身道:“他娘的,這老小子一定是動過手腳!” 劉光沫笑道:“師兄,願賭服輸,可不好胡說啊。” 薑潔穎道:“讓我試試。” 於是,薑潔穎那白白凈凈跟鮮藕似的胳膊也放入了靈池,她趴在地上黛眉微蹙,努力摸索幾番後,終究不甘心,沖成默搖了搖頭道:“什麼都沒有。” 劉光沫笑得更得意了,說道:“既然如此,便是天意,怪不得我劍閣了。” 梅來儀罵道:“早知如此還跟他們費什麼事!這破山頭上有一個算一個沒一個是好東西!” 劉光沫又開口勸道:“依我之見,各位的最終目的地也不在此,鬥一時之氣弄得兩敗俱傷,對大家都沒有好處。若是各位急需用劍,劍閣內倒是另藏有不少好劍,雖然沒有注靈,但也能削鐵如泥......” “我呢?既然我也來了,是不是我也應當可以一試?”劉光沫話還未說完,便被成默打斷。 一絲鄙夷的神情從劉光沫的臉上閃過,不過很快他便一本正經說道:“柳公子想嘗試當然可以,隻不過久聞柳公子身體欠佳,這劍池內靈元洶湧,對於未修靈之人怕是會有所傷......” 成默哪管這個,言語之際已將手臂探入劍池,隻覺著那冒出的陣陣白霧清涼透骨,傳來陣陣酥麻,似是讓他半隻胳膊漸漸失去了知覺。可他顧不了那些,再次努力朝著邊緣試探,依舊是空空一片觸碰不到任何東西。就這麼算了嗎?冰冷的絕望迅速湧上心頭,隨之而來的則是愈發暴躁的情緒。 自從來到這世上,他的情緒似乎從未失控過,然而眼下,他的心亂了。他兀自想起姐姐問過他的那句話,明知不可為卻偏要為之的事情,值得去做嗎?做!可是在現實與命運的麵前,一個人的力量竟會是如此渺小...... 就在那股子叫他狂躁的情緒即將沖破他的理智時,他的手似乎觸碰到了什麼東西,緊接著是一股強烈的灼熱感將他的手掌燙得生疼。但是,到了手的東西怎麼可以輕易放手呢?!他忍著劇痛使勁握住那東西,猛地往上一提,竟從那滾滾白霧之中抽出一柄黑黢黢的長刃! 眾人愕然。 甚至劉光沫,也呆立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此生愛劍如命之人,自認對劍池了如指掌,自以為已閱盡天下靈劍,卻依舊不知道這把黑色長劍的存在,也說不出來歷與名字。但是,他積累數十年的觀劍經驗告訴他,此劍絕非凡物,甚至很有可能比他擁有過或者見識過的任何一把靈劍都要強大許多。這時候他的腦海裡突然蹦躂出一個詞來:龍翊?! “龍翊!”他不由得尖叫出來。雖然沒見過,直覺卻告訴他,這不就是那把傳說中的死靈聖器,龍翊麼! “容易?哪裡容易,我可撈了半天呢。”成默一邊嘟囔著一邊欣賞手中寶劍,筆直黝黑,比一般靈劍劍身要長些,可謂是‘黑長直’了。 他當然還不懂這是個什麼玩意,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隻覺著當他能雙手握住長刃後,那股子灼熱便消失不見了,再隨意揮舞兩下,不僅稱手稱心,而且方才心中的暴躁與淤結也跟著豁然打開。於是他笑道:“大掌教,這就是所謂的名劍擇主嗎?” 劉光沫臉色鐵青,心中的火苗就像是澆了油一般噌的一下竄起老高。想他打小就與這劍池為伴,日日撈月月撈年年撈,卻從未撈到過這樣一把好劍!而眼下,這把被譽為死靈聖器的寶物,就要落入一個不學無術的公子哥手中!這真是莫大的諷刺!難怪世人稱我‘劍癡’,如此看來真是‘癡呆’得不輕! 對於一個愛劍如命的人而言,眼睜睜地看著旁人從自己手中拿走一把絕世好劍,就如同年輕氣盛的小夥子眼睜睜地看著女神投入中年油膩大叔的懷抱一樣,自然是一萬個不甘心!憑什麼!盛怒之下,他似乎聽到了龍翊的哭泣聲,不,不能讓它就這麼落入一個不懂它的人手中!他要去解救它! 於是,在目送成默一行往劍閣大門走時,他這一生所秉持的禮義廉恥,在這一刻通通都被拋之腦後了。 隻見劉光沫一躍而起,朝成默手中的龍翊抓去,梅來儀自然在半路攔住,幾名劍閣弟子見狀也提劍殺來,被薑潔穎擋住了去路。成默心領神會,腳底抹油,開溜! 成默這一世雖然未修靈,但跑路頗為在行,三十六計走為上嘛。當他沖到劍閣入口處時,身後那幾個追他而來的劍閣弟子都被遠遠甩在身後,以至於他有足夠的功夫從容打開劍閣大門。 隻不過,劍閣外,卻早已經有人設下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