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郢不慌不忙地洗漱吃飯,又換了一身常服,這才神清氣爽地往客廳走去。
“墨家學徒禽,見過皇長孫——”
趙郢高大的身體,剛一出現,坐在客廳的一個中年男子,便搶先站起身來,沖著趙郢深施一禮。趙郢笑著上前,親手扶起。
“巨子客氣了,請坐——”
墨家巨子禽,長得身材高大,麵容清矍古樸,穿著一身跟粗布麻衣,關節粗大,看著跟田間老農沒有什麼兩樣,但站在那裡,即便是臉色謙恭,也難掩身上的昂揚堅韌之氣。
看著這個樸實無華的漢子,趙郢不由心中微微點頭。
果然跟自己印象中的墨家學徒沒有太大的出入,心中不由就先有了幾分好感。
分賓主落座後,趙郢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開門見山。
“巨子此來,可是為了上郡那些墨家子弟……”
禽站起身來,再次拱手。
“我墨家子弟,向來安分守己,兼愛非攻,主張明鬼天誌,絕不會做出借用鬼神之名,行鬼魅之事的舉動,還請皇長孫明察……”
趙郢微微頷首,卻不置可否地岔開話題。
“我也曾拜讀墨家巨著,研讀過墨家經典,心中有個疑問,一直不解,想請教矩子,矩子以為你們墨家所提倡的“兼愛”“非攻”,“尚賢”“尚同”,“天誌”“明鬼”,“非命”“非樂”,以及“節葬”“節用”等理念,最終的癥結在哪裡……”
禽聽到趙郢的問題,臉色頓時肅然起來,拱手道。
“人心貪婪不能守持,放縱私欲而戕害天下,若果能守己,則諸侯之間,不會相互攻伐,公卿大臣,正道而行,無阿諛奉承,無勾心鬥角,無損公肥私,無害於百姓,則天下大治,黔首安居,老有所養,少有所教,則能各盡天命,享天倫之樂……”
趙郢一邊聽,一邊微微頷首。
其實,墨家的理念很崇高,也很值得尊敬,隻是不要說在這個時代,哪怕是在後世,想要實現,也極為困難。
可以說,這是一群堅定的理想主義者!
可是他這一套,太崇高了,明顯不合於世,套用顏淵評價孔子的話來說,就是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
這才是隨著天下安定,百姓能掙紮活命之後,墨家之學才逐漸沒落的根本原因,從某種層麵上來講,董仲舒的罷黜百家,獨尊儒術,隻不過是加速了這個過程罷了。
禽說起墨家的理念來,洋洋灑灑,鞭辟入裡。
不過好在,他還記得,自己今天來長公子府上,不是來傳道受業的,而是來求這位皇長孫高抬貴手的。
覺得已經能解釋清楚皇長孫的問題,就非常自覺地收住了。
“所以,人心才是根本,人心亂,則世道亂,世道亂,則天下受其害……”
趙郢笑著點了點頭。
“矩子果然高見,隻是,不知道矩子可聽說過穿衣服的道理嗎?”
對於這種問答,禽實在是太有經驗,這分明就是學者之間問辯的套路,雖然他心中極為牽掛自家那二百多位墨家學徒的安危,但奈何這安危全部係在這位東拉西扯,意圖不明的皇長孫身上。
隻能極為配合地拱手道。
“願意聽皇長孫的高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