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八章 弦外之音(1 / 1)

“所以,你查清楚了,想要這片地的就是那個伯爵的兒子?”   林恩倚靠在第一排長椅上,看起來並不太上心。   讓·莫羅坐第三排,腳底下踩滅了六七個煙頭,這家夥哪都好,就是素質極差,喜歡亂丟煙頭,他臉上頗有幾分戲謔:“沒錯,而且據我所知,那個叫莫裡斯·海狼的家夥對平民相當不友好,而且心胸比較狹窄,所以....”   “所以,我雖然並沒有與他敵對的本意,可從結果上看,有的人會因為啞巴肖恩投案自首和獨眼隆在葬禮上吃虧而動搖,沒那麼爽快地簽字賣地,基於這一點,他可能對我實施報復。”   林恩替他把話補全,“那麼,探長先生,以我對你性格的了解,和對你此刻表情的觀察,你應該還有正題沒說。”   他站起身,整理著純黑色沒有任何修飾的修士袍:“那麼就請你快說吧,我估計三分鐘之內,瑪麗卡就得叫我去吃午飯了。”   讓·莫羅眨了眨眼,有點難以理解現在的狀況。   在剛才的一個小時裡,他講述了自己調查買地事件幕後推手的過程和其中的艱難,講述了海狼伯爵的勢力以及他對兒子的寵溺,順便在結尾點了一下莫裡斯的性情。   這番談話是經過設計的,他要讓林恩明白現在的處境很危險。   讓·莫羅可以坦誠地說,這麼做不僅僅是為了提醒,他也有自己的目的。   作為議院係的少壯派乾將,他希望能和這個修士建立某種聯係,盡管他甚至還沒弄清楚對方的身份。   沒辦法,局勢變化很快,表麵上一派祥和,內裡卻波濤洶湧。   誰都知道,當前帝國政局的微妙狀態,完全是因為有學城在中間當和事老。   總有一天,議院和內閣的矛盾會大到不可調和,那時候,舊貴族和新興大工廠主之間必有一戰,很可能是陰謀之夜的翻版。   所以讓·莫羅需要人手,需要那種像利刃一樣打開局麵的人,也需要像麻布口袋一樣能兜底的人。   直覺告訴他,林恩同時擁有這兩種才能。   所以他希望,對方能夠向自己請求幫助,而自己必將慷慨地提供。   當然,以他目前這個探長的能力,並不足以對抗來自伯爵府的壓力,但他背後同樣有人。   他相信,憑他和那位議長的親近關係,隻要先想辦法把林恩拉上船,這家夥就一定有辦法表現出價值,並得到認可。   然而問題是,林恩不僅一點兒開口的意思也沒有,還說什麼三分鐘就要去吃飯!   意思我還有三分鐘時間可以用來求他嗎?!   讓·莫羅有點兒惱羞成怒:“那就去吃你的午飯吧,祝你用餐愉快!”   他又點了一根煙,然後氣沖沖地站起身來往外走。   “探長。”   林恩叫住了他。   讓·莫羅控製著自己的表情,避免露出那種得逞且狡黠的笑意。   “怎麼?”他看似不在意地問道。   “要不,你也留下吃點兒?瑪麗卡做的豬肘很不錯。”   “....”   讓·莫羅臉上的肌肉都抽搐了一下,“不必了。”   他還是沒能得逞。   看著探長的背影消失在教堂門口,林恩笑了笑。   他當然明白對方的意思,但說實話,他無意介入帝國權力核心圈的黨爭,那和他的任務沒有關係。   這時候,瑪麗卡的身影出現在後門。   “吃飯啦!嗯?那個家夥又亂扔煙頭!”   瑪麗卡氣鼓鼓地沖過來,想了想,沒有繼續罵罵咧咧。   她是個會記住恩情的人,盡管讓·莫羅在葬禮風波上沒發揮出什麼作用,但他畢竟二話不說就去幫忙,看在這個份兒上,她決定不再追究對方亂扔煙頭的行為。   ....   太陽區終日不見陽光,因為密集的工廠大煙囪幾乎一刻不停,吞吐的煙氣讓這裡的空氣質量直線下滑。   正常來說,活動在這片區域的都是些渾身機油的勞工,或者抱著箱子賣便宜卷煙的小童。   但有時候,讓·莫羅也會到這裡來。   工業是議院派係的基本盤,他們幾乎都是依靠實業起家的工廠主,現在叫實業家,如果不是蒸汽技術的應用實在太過重要,他們也不會擁有和舊貴族掰手腕的能力。   探長其實可以買一匹馬,甚至擁有一輛汽車,但他就是喜歡乘坐公共馬車或者步行。   在臟兮兮的街麵上行走,他的一雙眼睛也在東張西望,好像在審訊室裡麵對犯人那樣。   轉過一個街角,視野盡頭出現了那座像簡筆畫太陽一般的巨型汽輪機,那是太陽區的標誌,屬於這裡毫無爭議的主人。   讓·莫羅的腳步隨之加快。   果不其然,又穿過半條街道的時候,他看到幾個人坐在街沿上,一手端著咖啡杯,一手抓著麵包,正在進行自己的午餐。   這幫家夥穿的不是工人的製服,看起來就像一幫工廠裡的小主管。   讓·莫羅也到後麵的咖啡館要了一份同樣的配置,這家店的生意非常一般,它開錯了地方,比起麵包和咖啡,工人更願意要啤酒和豬排。   他抱著食物也在街邊坐下來,很輕易地融入了那幾個人。   “怎麼,在林蔭區過得不舒服?”   探長身邊是個大胡子,非常濃密,就和他剛硬如野豬鬃般的棕色頭發一樣。   在一群人裡,他是吃的最快的那一個,手裡的麵包隻剩下拳頭大小的一點兒,咖啡也幾乎見底。   不成文的規則是,身份越尊貴的人往往吃得越慢,畢竟要注意細節和斯文。   但誰都知道,議院的改革派根本不講規矩,準確來說是不講舊的規矩,在這幾人裡,大胡子吃得最快最沒形象,連胡子都沾了咖啡,他也隻是用袖子隨便擦了擦。   可他的身份是最高的。   太陽區沒人比他更高,甚至整個帝國比他更有權力的人都屈指可數。   因為他是執掌議院的克勞迪奧·查韋斯,鋼鐵大王,工廠主之主,一般被人稱為議長。   讓·莫羅把嘴裡的麵包咽下去,含糊地說道:“不,我過得很好,有個傻逼隊長腦子有問題,想把我架空,他以為我是那種隻想混到退休的家夥。   他想得太簡單了,我隨便找了個人幫忙就把他收拾掉了,再過一個月,我讓他滾蛋。”   克勞迪奧掃了他一眼:“你想推薦那個‘隨便找的人’?”   讓·莫羅一陣氣悶。   剛才教堂裡,談話的對象是死活聽不懂自己的弦外之音,現在這地方,談話的對象似乎又懂得太快了一點。   坐在議長另一側的幾人都在竊笑。   這幫人也不一般,帝都政務廳分管青銅區的議員、生產部冶金司的司長、鋼鐵發展委員會的理事,很難想象這幫人會坐在街邊上啃麵包。   克勞迪奧把裝麵包的油紙口袋揉成一團塞給讓·莫羅。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知道一點你們那的事,教廷的人身份敏感。如果你覺得可以,那就證明給我看。”   議長用袖子胡亂抹掉了胡子上的咖啡,“要求不高,你可以用職權提供幫助,隻要扛得住那個伯爵家的小王八蛋就行。”   青銅區的議員笑道:“我賭五克朗,你得灰溜溜地來求人幫忙。”   理事嗤了一聲:“才賭一杯咖啡錢?起碼十克朗,怎麼著還得湊夠一頓午飯吧?”   “那就十克朗,你賭哪邊?”   “和你一樣。”   “哈,那你說個屁吶?”   “亨利,你怎麼說?”   “我不賭,讓現在隻不過是個探長,小王八蛋隨便叫治安署或者都察院派個人去例行審查,他就得靠邊兒站,這怎麼玩?”   眾人看向了議長。   克勞迪奧沉吟了一會說道:“我賭他們能頂得住。”   “....”   他提出質疑,然後又打賭相信,看起來有些自我矛盾,但其他人卻有些恍惚,因為他已經好幾年沒有親自參這種賭局了。   幾十年前,有一群到軋鋼廠應聘的小青年,就是在這個當時還沒有修好公路的地方打賭。   克勞迪奧堅定地押注,自己一定能從工廠裡掙到錢,然後在白金區買一座別墅。   他輸了,他沒有在白金區買什麼東西,因為那些貴族最討厭的就是他這個人。   當時的那群青年還不知道,一切都將在陰謀之夜後改變,但是現在,他們成了手握權力的大人物,他們都知道,亂局又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