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內的更夫並沒有再登鐘鼓樓敲鐘，而是在遠處的街巷扯著嗓子道：“大雨灑灑！關好門窗！”隨後一聲鑼響，擊柝慢敲三下，時間已至半夜醜時。 　　整整過了半炷香的時間，世子殿下始終沒有開口說話，安靜的望北樓內，聽著鮮血嘀嗒嘀嗒的砸在地板上，仿佛樓外的雨都要停了。 　　“本世子這輩子最幸運的事就是投了個好胎，所以沒理由不混紈絝這個行當。今天這場雨後，想讓本世子死的人很多，你是第一個，但絕不是最後一個。” 　　蓑衣男因失血過多而麵色慘白：“殿下難道不想知道是誰派我來的？” 　　世子殿下再次拈起一顆青梅，放入嘴中咀嚼，酸澀瞬間占滿了整個味蕾，含糊道：“重要嗎？有人勸我做事要斬草除根，但本世子始終不想這麼做，畢竟殺一個就可以結束的事，何必要費力再去殺第二個，我是一個怕麻煩的人。” 　　相貌醜陋的蓑衣男，實則是退隱江湖已久的刺客花麵郎，突然猙獰笑道：“看來殿下已經知道幕後之人是誰了，那麼你敢殺我嗎？” 　　世子殿下哈哈大笑起來，他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本世子如果今天隨你出城會怎樣？” 　　“死無葬身之地。”花麵郎沒有絲毫猶豫，滿臉兇相。 　　燕恂點了點頭，平靜道：“所以，是因為沒有了燕崇，你背後那位才有底氣來殺本世子嗎？” 　　花麵郎啞然，燕恂又道：“其實本世子並沒有打算殺你，但你應該很清楚，當宮裡那位找上你的時候，今夜這裡無論是什麼結果，你都沒有理由活在這個世上。” 　　對方說的如此風輕雲淡，仿佛自己如一隻螻蟻一般，這讓他很不爽。 　　但望向眼前深不可測的年輕公子，自己可不就是一隻螻蟻？ 　　花麵郎第一次感到一股濃烈的寒意抵背而來。 　　“如果我願意為殿下效力呢！” 　　正如世子殿下所說，背後那位，是他一個江湖武夫，連一絲魚死網破的心都不敢生出來的存在。 　　今天無論成敗，對方都會殺人滅口，畢竟隻有死人的嘴，最嚴實！ 　　“可你是個不忠的人。” 　　世子殿下緩緩走到了花麵郎身邊，重重的拍了拍對方的臉，接著今晚世子府外多了一具醜陋的屍體。 　　…… 　　“對不起殿下，是阿茶大意了。” 　　燕恂笑著看向眼前垂眸低眉的阿茶，用手中玉笛輕輕勾起對方挺翹的下巴，玩味道：“比起拿劍，本世子更想讓你做個聽琴唱曲，吟詩作賦的風雅閨秀，再不濟給本世子做個暖床的通房丫頭也成啊，別怪本世子沒照顧你。” 　　阿茶微微愣神，隨後表情凝重的問道：“殿下，剛才此人說的可是真的？王爺真的性命垂危？” 　　似乎想到了什麼，世子殿下竟然不合時宜的哈哈大笑起來，幾乎要岔過氣去。 　　阿茶黛眉微蹙，看向毫無世子風範，笑的前仰後合的燕恂，終於還是不滿的嗔怒一聲：“殿下！” 　　哪有聽到自己老子快死了，還哈哈大笑的！ 　　燕恂大口喘著粗氣，連連擺手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若說燕崇老死病死，本世子會不會哭的稀裡嘩啦的還真不好說，但若說燕崇被那幫春秋國戰後的亂民殺死，本世子打死都不相信。” 　　世子殿下收斂情緒補充道：“不過有一件是真的，燕崇想要讓我北歸，至於為什麼要讓我這個時候回去，信裡沒有明說，但想著他最不喜藏著掖著，所以總覺的心裡有些不安。” 　　阿茶點了點頭，思忖著：“所以這場刺殺是宮裡故意安排想要試探虛實的？他們想通過殿下的反應，來判斷王爺是否真的遇害了？” 　　燕恂微微頷首：“正如他所說，如果剛才我們跑了，恐怕還沒踏出城門就會死無葬身之地，說到底本世子能在這京都裡作威作福，的確是打著燕崇的名號。他若真的有個三長兩短，朝堂上那幫人會像狼群一樣，把我這個世襲罔替的世子吃的骨頭都不剩。” 　　對於拚爹這事，燕恂從來都不藏著掖著，物盡其用罷了。 　　畢竟他可不像城中那些酸臭腐儒一樣，成天陰陽怪氣，說什麼心有一腔抱負，何懼出身寒微？ 　　每次被世子殿下遇到，都要被當頭痛罵一頓！ 　　一群隻會掇臀捧屁的家夥，每天為了碎銀幾兩低三下四，沒出息的還要在花魁小娘的肚皮上花銀錢，竟大言不慚的空談什麼理想和抱負，簡直無恥至極！ 　　“可宮裡那位一旦知道了這是王府的謀劃，又怎會讓殿下北歸呢？” 　　燕恂長嘆出一口濁氣：“燕崇托病，又命北境軍所有四品以上將領以及燕北十六州刺史和太守聯合上書，與其說是王府的陽謀，倒不如是在威懾。” 　　世子殿下麵色凝重又道：“在威懾滿朝文武百官，別忘了當年一介匹夫轉戰春秋十六國的餘威還在。可燕崇越是這樣，我越是覺得燕北那邊發生了什麼重大的變故。” 　　阿茶默然不語，燕恂卻突然擰眉：“老崔呢？” 　　希冀著剛才那人易容術再如何高超，能騙過即將登樓七品的阿茶，但定然不會瞞過那個老家夥才是。 　　“崔先生……又去花樓裡喝酒去了，臨走時要了二十兩銀子，老先生說了，如今世子殿下已經掌握了三重的羅浮經，京城內隻要不是八品以上高手，沒人能傷的了殿下。即使有八品靠近世子府，老先生也能在百裡之外斬之。” 　　天下武夫曾共同創立大正九品製，一到九品，從低到高。 　　以一己之力搏殺一人為一品。 　　外練筋骨，有武技傍身為二品。 　　熟練兵器，如正軍營甲士為三品。 　　一力降十會，以少勝多為四品。 　　內外兼修，初習內力者為五品。 　　感悟體內氣海，以心運氣，貫徹周身，找書苑 www.zhaosｈuyuａn.com 對內可養心神，對外可禦強敵者為六品。 　　內力渾厚，隔空殺人者為七品。 　　內力沖鬥牛，動則山呼海嘯，以己之力可抵百餘眾為八品。 　　內力貫徹天地，聞有人千裡借劍斬頭顱者為九品宗師境！ 　　至於再往上的大宗師境界和那傳說中的天官賜福長生境，已然是超出了大多江湖人的認知範疇了。 　　“嘿，這老牛鼻子喝花酒也不叫上本世子！你說哪有老道士夜夜上青樓的？豈不知形雖為交，元精暗中已泄的道理！到時候氣散神移，我看他還怎麼回武當山！”燕恂翻了翻白眼，沒好氣道。 　　阿茶不解其意，一本正經的問道：“何為形雖為交，元精暗中已泄？” 　　“啊……我說了嗎？你聽錯了！” 　　燕恂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解釋，隻得乾咳著裝傻充愣。 　　阿茶也不追問，忽然想起了什麼：“殿下，上次國公府詩會上遇到的那個叫祝卿安的姑娘，在殿下休息的時候來過府上，不過被阿茶勸回去了，臨走時，她說讓你最好管住自己的嘴巴，那天就當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沒發生，最後還說了一句，自己就當被狗咬了一口，阿茶不懂。” 　　“什麼！” 　　世子殿下驚呼出聲，他自然沒忘記那天酒後失德後的乾柴烈火！ 　　隻不過讓燕恂麵紅耳赤的是，酒後失德的明明是那個女人！今日還敢找上門來，倒打一耙？簡直豈有此理！ 　　還真是另辟蹊徑的嘩眾取寵！ 　　不過此時的世子殿下可沒空搭理那個瘋女人，憤懣的轉身走下望北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