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以言喻的感受從心裡泛起,林倦呆愣,拉出椅子坐了上去。 他片刻後看向越盈,不知該說些什麼。 越盈見狀,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沒在電影裡麵看過。 但是她想起另一個情節,同樣也是在一艘船上,那艘船上有個長發大鼻子的男人,在和人打架後受傷了,他的女伴將自己的腿給他看,那個男人就說自己不痛了。 於是越盈走到林倦麵前,拍了拍林倦的肩膀,林倦看向她的眼睛。 越盈拉起自己的裙褲,直到露出自己的膝蓋,臉色微微泛紅。 “給你看看腿。” 林倦此時沒有開玩笑的心思,不由自主的嘆了一口氣。 越盈感知到了林倦的情緒,走過去在林倦的麵前蹲下,握著林倦的手,目光灼灼,一字一句地說道: “林倦,我叫越盈。” “我來到船上已經很多年了,我並不覺得無聊和難過,媽媽教會了我們認字,我可以偷偷跑到這裡看電影、看書,還可以將書上看到的東西帶回去,教給弟弟妹妹。” “我在書裡學會了很多知識,你看,這條褲子就是我自己做的,我學會了刺繡,我覺得這很了不起,在書上,我看到了花,有一種花叫玫瑰,我很喜歡,所以我把玫瑰花繡在了自己的褲子上,這樣我就能時時刻刻看見它。” “我也想每天都看見你。” “媽媽說,我們每個人都有著不羈的靈魂,而古越女的靈魂,是這個世界上最堅韌、聰慧的東西,它可以看穿所有的迷霧,指明世界上所有的方向。” “成為古越女是我的命。” “林倦,遇見你,也是我的命。就像起初,我隻是想和你交換一點食物,但你卻送給了我很多,我能讀懂所有人的靈魂,而你,是唯一一個,不是見麵就對我抱有惡意的人,是唯一一個願意對我放下警惕的人,是唯一一個沒有脫我衣服的人。我覺得這就是電影裡麵說的溫柔。” “命運的意思就是對的,所以我遇見你也是對的。” “林倦,你是外麵世界的人,我是船上的人。我想你留下來,但我看見了你的靈魂,它告訴我你想回家。” “林倦,你不開心的時候,我也開心不起來,所以我願意送你回家。” 越盈起身,看向林倦,主動拉起林倦的手。 林倦看向越盈,嘴唇顫抖,他能感受到對方的真誠,也能肯定對方的不是在騙他,可是他不願意就這樣答應下來。 因為情緒上頭,給人家一個承諾嗎?說著我和你在一起?然後相擁而泣? 不,他做不到。 林倦嗓音乾啞,說道:“是的,我想回家。那我能為你做些什麼?” 越盈笑了:“如果下次再見麵,你要送我巧克力。” “嗯。”林倦答應。 越盈聽到了林倦答應的自己的要求,眼睛眨啊眨,瞳孔中漾起難以掩飾的高興。片刻後他又開始翻找自己那寬大的裙褲口袋,從中拿出一張卡片,交到林倦的手裡。 “林倦,這是你的途徑,你一定要保管好。它、它很……珍貴。”越盈歪起頭想了一下,終於找到了一個詞匯來形容。 林倦看著手中的船票,還清楚地記得他妹妹遞給他時臉上那促狹的笑,沒想到在越盈口中如此重要。於是將其收好。 “那你知道這有什麼用嗎?”林倦問道。見到越盈的嘴巴一張一合,明明是在說話,可是自己卻像是失了智一樣,完全不能理解。 好在這種情況沒有持續很久,林倦想著這一定和“沉舟”脫不開關係,他很快又能聽清楚越盈說的話了。 越盈回答:“……但是我見過很多這樣的人,他們拿著途徑,往那邊走了。”越盈抬起手,指向遠處那三棟建築的其中一棟。 “房間號嗎?”林倦若有所思,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越盈神情怪異的看向林倦:“你為什麼要重復一次,你在學我說話嗎?你好煩。”不過越盈從自己的裙褲中拿出一大堆的東西擺在書桌上,繼續開口: “這是吃的,都是我烤的厄蚊乾,很好吃的。”越盈指了指一個布袋,裡麵鼓鼓囊囊的。 “這是我的小刀,它很鋒利、很有用。你千萬不要劃傷自己。”越盈指了指匕首,刀鋒雙麵開刃,一麵帶著血跡,一麵如同鏡麵一般。 越盈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堆,林倦安安靜靜的聽完,此時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感謝,於是有過一瞬間的呆愣。 越盈主動上前,輕輕擁住林倦,說出了自己最後一句的囑托,並將一樣東西塞到林倦手裡。 “這是我的針線盒,你一定要拿著它,等我,就在在這裡等我,你不認識路,哪裡都不要去,我晚上就會回來”。 “那時你就可以回家。” 說完,越盈轉身離開,帶起一陣風,獨留林倦在原地,林倦呆滯了好一會兒,已經看不見了越盈的身影,隻好將桌上的一堆東西仔細整理,放在自己的身上。 坐在這間被越盈稱作“圖書館”的破爛屋子裡。林倦心口感到一陣別樣的鬱氣,抬頭看向天空,太陽高懸,視線正好。林倦不敢輕易亂走,生怕自己不小心就迷失了方向,進入到其他的小空間內。 他可一直記得,售票廳遇見的那個老頭子就在他的身後,說不定就離自己“不遠”。 林倦拿出一條厄蚊乾,猶豫了一下放進了嘴裡。 嘎嘣脆,口感像薯條,隻不過沒什麼味道。 再翻開桌上的一本《百科全書》,邊角褶皺,能看出上經常翻閱的痕跡。轉過頭去,那臺小電視裡正播放著一部古早的港臺電影。 此時林倦心中忽然明了,越盈的行為為何那樣的古怪。想必長年累月的看著重復的東西,再多的新奇也會被磨去。 人生的意義是外在所賦予的嗎?難道真的有所謂的命嗎? 他如是想著,不過他更加堅信的是自己,若是真的有強加在他身上的命運,那麼他一定是選擇拒絕。 思緒沉沉浮浮,大腦逐漸平靜下來。頭頂的陽光也逐漸變得昏黃。 傍晚到了,林倦拿出一支蠟燭將其點燃,明滅閃爍的燭光很快穩定下來,構建出一方小小的光亮世界,也隔退了頭頂盤旋的厄蚊。 夜,降臨了。 林倦看向遠處,四周漆黑又靜謐,越盈始終沒有來。 但是他相信越盈不會騙他。 林倦將手槍拔出,打開保險握在手上,警惕地看著四周,他將書桌前的椅子挪到靠墻位置,避免有突發情況,自己麵臨腹背受敵的狀況。 忽然吹起一陣風,涼颼颼的,讓他想起了昨天下午在售票廳廁所的遭遇,冷意席卷全身,像是無數隻手在他的全身塗抹,體溫緩緩地開始下降。 手上的燭光忽閃忽閃,黑暗一下又一下的將他吞噬,好幾次他都能清晰聽見耳邊厄蚊的振翅嗡鳴聲。 “嗡嗡嗡~” “嗡!” 厄蚊的振翅聲音陡然加快,引起的空氣氣流夾雜著冷風,吹著林倦的右耳。從聲音的變化中,林倦判斷出厄蚊迅速離開。 為什麼要離開? 林倦將手上蠟燭舉起,微瞇著眼想要看得更遠,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隻能看見外麵青黑色的天空,以及那三棟建築隱隱約約的輪廓。 “踏踏踏踏……”與此同時隱隱約約有聲響從遠處傳來,像是某種生物的腳步聲。一點藍色熒光飄搖著,由遠及近。 一陣肉眼不可見的寒氣從地麵襲來,逐漸逼近這間殘缺的屋子,幾縷寒流如蛇一般,攀過地麵的殘磚,進到屋內的地麵,迅速纏繞上了林倦的腳踝。 林倦的意識變得遲鈍起來,短短片刻,嘴唇就已變得烏青。 “踏踏”聲近了,那道影子來到了屋外,林倦借著微弱的燭光,抬起頭,卻視線模糊,看見一個高大的人形輪廓站在自己麵前,頭部怪異,像是某種動物。讓他想起了西方神話中阿努比斯的形象: 強壯、野蠻。 那人影向前踏出一步,林倦隻看見那點藍色熒光逐漸耀眼起來,占據了自己的視線。 林倦全身的異樣逐漸褪去,他終於看見了眼前的一切,沒有什麼野蠻的人形怪物,外麵的天空依舊青黑寂靜。 在燭光的映照下。 一隻青灰色的鴨子站在自己麵前,鴨子的脖子上帶著一顆藍色寶石,散發著溫和的藍色熒光。 “嘎~” 那隻鴨子叫了一聲,歪著頭,眼神愚蠢,搖搖擺擺的走上前,蹭了蹭林倦的褲腿。 林倦若有所思,猶豫了一下,抱過那隻鴨子放在腿上,坐回到椅子上。 保持著同一個姿勢不動,枯燥等待著。 一夜過去,林倦滿眼血絲。 天也亮了,越盈沒有來。 她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