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來時的路,回到過去的地方。 夜晚,天空隻有一輪彎鉤,雲層遮掩了天空。貓在林野間散步,不知不覺間走到了進穀時的那片滿天星花田,貓望向山坡,山坡上有一棵黑色的樹。還有一個黑色的人,落倚在那裡,眺望著山下的小木屋。 “你來了。” 無數朵白色蒲公英平鋪在草麵,搖搖晃晃飛向夜空。 落倚在山坡的樹上,黎站立在草坡的中間,世界成了黑色剪影。倚在樹上的身影看著前方的月亮, “兩年前,我得了一種怪病,已經快死了,最多還剩兩三年,沒有藥能治好我。我不想在這裡一一在我們的家裡死去。至少,不能讓梅知道。”落加重了語氣,轉過身:“所以我想和你一起走,這樣她就不會知道我的死,也就不會……” “我給她留了一封信,一年之內我若不回來,就不必再等。” “那為什麼不直接告訴她。” “因為……我說了,她就不會……讓我走了。” 風叫囂著吹過黎和落的發梢,將斷斷續續的話語淹沒在風聲裡。 貓躺在滿天星覆蓋的花田 落坐在黑色的大樹下 望向夜空 雙手枕著腦袋 雲霧繚繞的月亮 零散的幾顆星 次日 微風習習,一遍又一遍地吹過樹林,掀起層層疊疊的綠潮。太陽正在升起,逐漸向著上方移動,緩慢而不停歇。霧氣蒙蒙,落站在山坡的樹下,落英繽紛,梅在另一側,兩人都有些看不清對方的身影。 “我準備走了。” “去哪裡?” “很遠的地方,那裡應該會找到最後一個藥材了。” “還會回來嗎?” 落直直的盯著梅的眼睛,語氣前所未有的溫柔和認真:“會的,在集齊所有藥材之前,我一定會回來。” 梅回視他的目光,眼神裡點點瑩光,兩人不再說話。 世界陷入了寂靜。 過了很久,落說道:“藥簍裡我留了一些東西,你記得打開,一定要記得打開!”梅點點頭。落深深的看了一眼後,不再留戀,轉身離去。 “落!” 梅喊往了落,落猛地回過頭。 風將梅的裙擺高高的吹起,梅輕顫嘴唇,說了一句什麼,風卻又將話語帶走,帶到高高的天空。 落沒有聽清,梅自己也沒有,是風的聲音太大嗎?還是梅本就沒有發出聲音。不過這已經無所謂了,她知道,他如果下定了決心,那就不會再變了。 山穀裡的風太大,將我們的距離擴大地很遠很遠,即使竭力地奔跑,也隻是原地打轉。 來自我們心中的風,將你和他之間的距離變得遙遠不堪,無法相遇。我們之間仿佛有一個巨大的裂穀,連接兩岸的吊橋搖搖晃晃,它將兩岸的送信者帶到彼岸,裂穀上的天空變化無常,送信的人永遠不知道走在吊橋上的時候會遇到什麼,信很多時候並不能送達。許多送信人走到半路就返了回去,鬆了手中的信。有的即使已到了岸口,卻不肯再往前一步。 因為有些信你不想得到答案,總比吊橋斷了好。 你覺的。 可有些事不說,對方永遠不會知道。 梅轉過身,不再看落一眼 “你走吧,一年後我會走的!” 落的身軀僵在了原地,但很快他還是繼續向前走去,風斷斷續續地刮著。 吹來山峰上另一邊的話。 “在這365天我會一直等待每一個太陽的落山。” 落和黎出了山穀,來到那片薰衣草花田,紫色的煙火環繞在花田周圍。 落停在薰衣草花的小路旁,他望著近在咫尺的藍色,隻覺的無限遙遠。 白色的兔子站在藍色的薰衣草中,霧水打濕了他的眼睛,讓他止不住地流淚。 梅站在樹下麵了很久,始終朝著一個方向,那裡有一座小小的木屋和一個不大的庭院。 她早就找到了那封信,看了很多遍。 信就放在落地窗前的向日葵旁邊,昨晚坐在窗前看見的,臨著墻,在花盆的背後,露出一個角。 信中他隻說不必等他,藥材在黎救他的那一回都已找到。 可他為什麼要走?要去哪裡?就像從一年前開始,落時常在夜晚出去,從臥室裡是看不到那個地方的。 自從得了那個病後,她的睡眠一直很輕,稍微有點動靜,她就會驚醒。落的動作很輕,但有一次還是驚醒了她。 落很久也沒回來。 她走到客廳,月亮很明,她沒有開燈,任由散落的長發垂到地上,她呆呆的看向窗外,在山坡上的那棵樹下,落一動不動。 秋夜風蕭蕭。等待了不知多久,梅沒有等來落的身影…… 第一天太陽終究落了下來,這一天站在樹下的梅沒有等到想見的人。 很多很多年後的一天清晨, 梅又站在那棵樹下,身後傳來了一句聲音。 “我回來了!梅!” 樹下站著的梅驚喜的轉過身,延伸過來的小石路站著一個人,清明的陽光映在他的身上,隻能看到他伸出的雙手。 她急匆匆地從山坡沖了下來,為了這一刻,她等待了太久太久。 落笑著問:“你不是說隻等我到日落嗎?” 梅笑著回道:“可第二天太陽又升起來了呀。” 眼淚從梅已被刻上些許歲月印記的眼角流了下來,化作冰冷的水滴。梅從木屋中醒來,拭了拭眼淚,來到窗前,窗臺邊的薰衣草已經有些枯萎,起身披上一個外套,去院裡的水井打上一些水。院子裡的熒火蟲遊遊晃晃,不知去向哪裡。風將披的白色外套高高飛起,梅望向夜空,更多的眼淚落到了桶中。“他不會回來了。”梅說道。一朵黑色的蒲公英落到了她的肩上。 森林的深處傳來久遠的鐘聲,驚起一灘黑色鳥群,他們飛快地朝同一個方向,降下來升上去。金色的陽光附在樹林的上空。 黃昏,黎和落行走在一條溪水的岸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悠揚的鐘聲從遠方傳來。黑色的影子呼嘯著從他們上空飛過 “那是什麼?”黎疑惑地問道。 “一座教堂,”落回答道:“很早以前就廢棄了。” 黎望著鳥群飛來的方向 “我想去那裡看看。” 落帶著黎穿梭過叢林,來到山峰的前邊。 很大的一片草地,鵝黃色的花在上麵開著,再向前是一座白色的破敗教堂,雜草叢生。白色的圓柱斜躺在白墻上,白色的草長在白頂上。 貓進入了教堂。教堂被陽光分成了兩部分,有光的和無光的。沿著墻壁下的陰影,空曠的大廳裡,貓爪踩過的碎石引出很大的動靜。白色墻壁上刻滿了裂痕,巨大的黃鐘懸掛在藍色穹頂下,彩色的玻璃窗早已沒有完好的。不遠的陰影處有什麼在黑暗處,一抹火紅色的影子從窗邊一閃而過。 貓來到教堂外麵,一個舉著一頂絳紅色傘的火紅狐貍靜靜站在草叢中,落日的餘暉灑在她的身上,映出一個拉長的黑色影子。 “你好。” 舉著絳紅色傘的火紅狐貍說道,聲音輕慢而又好聽。舉著傘的那隻手的手指被染成了藍色,連同垂在另一邊的也是。 他讓黎想起了小時候看過的一篇文章,隱藏在無數作文中的一篇。 “你,你好。” 站在教堂前的貓結結巴巴地回道。黎第一次在別人麵前感到害羞。 火紅色的楓葉從紅狐貍的身後飄逸而過,散漫而又自然。 楓葉連同紅狐貍紅的深沉耀眼,就像無數簇火站在你的麵前,凝固在你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