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來,我的爸媽還有我的哥哥已經死了七天了啊。 榆鑫拎起了家裡的木板凳和洗好的布,腳步停留在了泄露出微渺日光的門前。 是啊,家裡明明空蕩蕩的,就我一個人,我是怎麼適應的?本能嗎?為什麼我沒有對此傷心那麼久呢?好奇怪啊。 他推開了門,悶熱的房屋瞬間清爽了許多。他回頭看了看正後方擺放著的全家福,深深地吸了口氣。 他的兜裡藏著一個洗好的蘋果,這是他哥哥走前留下的其中一個,差不多快吃完了。 他的爸媽是醫生,經常給哥哥和他買蘋果吃。他們說吃蘋果有很多好處。榆鑫深記心中。 關好了門,他便出發了。 即便這並不是美好一天的開始。 一個石子從一旁飛來,砸中了榆鑫的肚子。他疼得發不出聲音。扭頭一看,那是一個與他年齡相仿的孩子。 他的心中在剎那間產生了無數殺死這孩子的方法,但很快就被打消了。 至少他沒丟壞我家窗戶。他安慰自己道。 其實他自己也感覺很奇怪。自己明明怕刀,但在臆想那些行兇行為時,卻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象出自己握著一把刀。 有時候這甚至不是他自己想象出來的,感覺自己像是被控製了一樣。 他繼續走著,那小孩便不再跟著了。 村裡的人他大部分都不認識,不過他的這份架勢倒很吸引目光。 畢竟一個十歲小孩獨自出走,一舉一動像是要給人擦鞋,這怎麼可能不令人奇怪呢? 很快就有一個人來光顧了。 那是一個穿著大衣的男人。 抬頭一看,他比自己高出好幾倍,胡子爬滿整個下巴。 他把凳子擺放好,男人就把腳搭上去了。接著榆鑫給布弄了些水,便開始擦拭。 擦完之後,男人滿意地嗯哼了一聲,問榆鑫這要多少錢。 榆鑫扭捏了幾下,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隻見男人摸了摸口袋,拿出了兩張東西,拿給了他。 榆鑫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接過了男人給的東西。 這是兩張一木立的紙錢,這意味著他今天能吃上蘋果以外的東西了。 說來也奇怪,他的媽媽告訴過自己,村裡的錢是和外麵不一樣的,而且外麵的人也沒見過村裡的錢。 在外麵好像三張外麵的錢才能買一個蘋果,在村裡隻要一木立就可以買到。 他並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在村裡,價值最低的也就是一木立了,因此榆鑫不能要再低的價。 可是就在昨天,有一個女胖子就因為自己要錢所以就生氣了,說他鞋擦的並不怎麼好,不論榆鑫怎麼狡辯,最後,他的肚子挨了一腳。 這次受傷,沒有人安慰他。他一個人承受著。 有人說他眉毛長的好醜,擦鞋的時候也會有人說閑話,罵自己難看,晦氣,乾活還愁眉苦臉的。可這是他天生的,他沒有什麼辦法。 他其實也很想有一個正常的眉毛。 他掙到的錢是沒有地方藏的,除了家裡的小抽屜。在外麵他通常是把錢塞在褲腰上,有時候會有小孩搶錢,他沒有什麼辦法。 他大概餓了四天了吧,跑不動了。 說實話,他越來越討厭呆在這了。爸爸天天罵村長,他現在也逐漸能理解了。 這裡真的很亂,他並不喜歡。 或許爺爺奶奶他們搬出去就是因為這裡不如外麵吧? 哎,爸爸媽媽本來也要搬出去的…… 擦鞋的這七天,他一直都是下午才出門。因為睡得久了才能久一些感受不到饑餓,這樣或許能好受些。 不知不覺一天又這樣過去了。天快要黑了,下起了大雨。 他急匆匆地趕回了家,卻發現門是微微打開的。 他遲疑了片刻。 有這麼一瞬間,他以為是爸爸媽媽和哥哥都回來了,特意留了門給自己。 他忐忑地打開了門,卻發現屋子裡仍然空無一人。 突然,像是有什麼東西掉了一樣,發出巨大的響聲。他順著聲音摸去,發現是水壺。 他想在抽屜裡摸一個蠟燭出來,卻發現抽屜已經開了。 往地上摸,正好就摸到了地上的蠟燭和火柴盒。 點燃了蠟燭後,他總算能好好看看了。 他先是看了看抽屜,發現錢全沒了,雖然原先隻有三木立。然後就是裡麵的筆,錘子,布,全部沒了,空無一物。 他並沒有感到害怕。 他站起身又去看了看全家福的位置,卻發現那也空了。 朝著地上看去,全家福的相框早已經碎了,薄薄的相片紙落在地上。 剛開始發出響聲的是水壺。 它已經摔裂了,水浸濕了整個相片。他放好了蠟燭,小心翼翼地把相片拿起來。 結果…… 脆弱的相片被撕開了一大半,全家福的人頭全部撕裂開來,隨後因為風吹而散落一地。 好巧不巧,相片中的自己卻毫發無損。 “我不該把水壺放在這的……”他自言自語。 隨後,他拿起蠟燭又走到了自己的房間。 仍然是空的,連被子也沒了。 因為那件事之後,他把自己家人房間的所有東西都搬到自己房間了,這樣能讓他睡得著。 “連蘋果也不給我留啊。” 他總算哭出來了。他的聲音在驟雨呼嘯中被淹沒。沒有人聽得到。 他於是就這樣草草睡去了……或者說是暈了過去。 第二天,他沒有照常帶上家夥。 他連門也沒關。隻是帶上了自己昨天賺的五木立,大搖大擺地走在路上。 他瘋了嗎?沒有人知道。 回想起以前,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媽媽經常帶著自己在村裡邊溜達。 那時候他感覺村子很小,走幾步就到村口了。不過現在不一樣了。 他現在感覺村子是無盡的,他永遠都走不完。 更直接來講,他感覺自己被永久困在這裡了。 這裡令他窒息,令他痛苦,令他不知如何是好。 說到底,他曾經對村子有美好幻想的前提是因為有家人陪著,仍由他奇思妙想。 他走到了村子裡一個巨大的石丘上,那裡有一顆大榕樹,而另一側則是懸崖。 他停在了懸崖邊上。閉上了眼…… 他漸漸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自己的心跳在加速。 隻要往後倒就結束了…… 他鼓起勇氣把腦袋往後伸,他的身體總算要倒下去了……就這樣吧。 他逐漸能感受到自己的家人在注視著自己,關切地看著。 我很快能去找你們了吧?他暗暗想著。他居然有些快樂了。 突然間,傾倒的身體被緊緊抓住了,有兩個東西。一個像是人的手,另一個他不知道是什麼。 他悄悄睜開了眼,看到了一個留著臟臟的長發的男孩,衣衫襤褸,正緊緊抓著自己的衣領。 他的另一隻手,抓著一隻大鸚鵡的雙爪,而那隻大鸚鵡正在用鳥喙緊緊咬住自己的衣服。 他在死亡邊緣被拽了回來。 “我叫鳴,你有什麼事可以和我說說,我可以幫你。”這是男孩說的。 “我叫鳴,你有什麼事也可以和我說說,我也可以幫你。”這是那隻大鸚鵡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