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了門內的環境之後，他又有了一個新發現：在門的裡麵會不固定地產生一個類似漩渦的東西，它會不斷地吸收周圍的靈魂，到達一定量後就會消失。 　　他知道自己要避免被這個漩渦吸收，因為有可能被吸走的那部分是回不來的。 　　與此同時，他又找到了一個新目標，那個人類靈魂看上去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孩，腦門被刺穿了。他覺得這個小男孩一定有故事，於是就把他帶了出來。 　　甩出來之後，這個靈魂的輪廓更加清晰了：他的身體有些瘦削，但不至於瘦骨嶙峋。他的表情很寧靜，與腦門的破洞毫不匹配。 　　小家夥們又鬧騰起來，他不得不立即開始講起故事。 　　———— 　　我的名字是滬赦，家住在偏遠的農村。我有一個弟弟，叫做滬樂，比我小三歲。家是一個破石頭房子，麵積還算大，但墻上都爬滿了青苔。不是不想清理，是怕清理了墻會塌，而且這個房子是太爺爺留下的，長輩不願意動。 　　我沒有見過我的父母，奶奶說他們在我弟弟剛出生的時候才沒幾天就離開了村子。奶奶說他們會回來，但我不信。 　　弟弟的性格和我相反，我比較不愛說話，我弟弟就比較活潑——那說不上是調皮，我是能看出來他骨子裡是有正義在的。他親口告訴我自己為了保護朋友和高年級打了架，雖然他輸了。 　　他從來不會撒謊，也從來不會隱瞞自己。他從來都覺得，錯了就是錯了。這不是他人言語所教，是他無師自通。 　　爺爺在八年前鬧泥石流的時候為了救一戶人被沖走了。他的死沒有人感恩，反而是讓我們遭了殃。田被毀了，乾活的人沒了，家裡沒糧食也沒錢。 　　奶奶是小時候改嫁來的，左眼被前夫戳瞎，現在已經徹底廢了。好在她還能下地乾活，不然我們真的完了。 　　村裡隻有一個學校。我的成績還算好，外地有個校長想破例招我，但被我拒絕了。我把這個機會讓給了我弟弟，希望他能在外麵看到更大的世界。 　　那路說起來也不算遠，不用翻一座山，也不用跨一條河，就隻是繞著村子年久未修的破路，一直走到盡頭，再穿過一片麥田就能看見了。雖然說那條路要走很遠，但至少路上不會有危險，也不會迷路。 　　但我還是怕弟弟會迷路，所以讓他每天放學都等我去接他。家裡隻有一把傘，下雨的時候也就隻能靠我了。 　　說起我的夢想，算不上特別。我喜歡花，也喜歡畫畫。傳說古代有一個國王戴的不是皇冠，而是庭院長出來的一朵大花。那國王也喜歡畫畫，也喜歡花，於是就把那花摘下來做成了自己的皇冠。 　　那花算不上稀奇，但也不是隨處可見，後來因為這國王的事讓這花有了新的名字，但這名字失傳了，至少在我們村裡是沒人記得那名字的。 　　村裡的學校很小，人也少，所以從小學到中學一直都是同一批人。班裡麵有一個男孩，叫梅騰遊。他們一家是村霸，成績還算可以，但人品不行。以前他把路邊死掉的雞扔到了小學的女生廁所，嚇哭了很多女生；還有一次，他用石頭丟傷了一個小孩，但小孩家長怕梅騰遊的家長找自己麻煩，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村長估計也是給欺負怕了，他老人家偷偷開了個會，讓我們不要去和那一家子沾上關係。這件事是奶奶告訴我的。 　　後來有一次，我在教室畫畫，梅騰遊找上了我。在這之前，我是沒有和他有過一點交談的，也隻是從小學到現在一直和他是一個班的，但我們學校的中學就隻有兩個班。 　　他皺著眉頭，像是在看我，又感覺是在看別處。但他最終還是停在了我旁邊。可能是我平時一直不說話，他覺得我好欺負，不想浪費機會，所以就直接搶走了我的畫紙。 　　我的畫紙其實是老師扔掉的本子，筆也是一次偶然撿到的——也不算是筆，是一根像棍子一樣的東西，但是會吸水。 　　令我沒想到的是，他在我的紙上吐了口水，又當著我麵放回桌上。我想讓他道歉，他卻又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小刀把本子劃爛了。 　　那一刻我已經不受控製，把那筆插進了他的腦袋，用力錘了三下。他突然就不動了，重重倒在地上。 　　這時候我才意識自己完了。我的行為可能讓我家招來殺生之禍，也會影響到其他家的人…… 　　我把他的屍體藏進了學校後麵的樹林，又把筆拔了出來。我希望沒人會知道這件事，就這樣不了了之。日後我仍然裝的像個正常人一樣去接我弟弟。 　　第四天學校果然還是鬧起來了，屍體被一個小女孩發現，老師問是誰乾的。我毫不猶豫地舉了手。 　　梅騰遊的媽媽親自來找我，一腳將我踹倒在地。 　　她滿口臟話頓時裝滿我的大腦，我準備就這樣一直承受下去。但她又開始動手，還說我是畜生，不配活著，要把我的奶奶掐死…… 　　你幾條命啊？我在心裡暗罵道。 　　我清楚地記得他們一家差點弄死過一個老人。那個老人無子無女，也沒有老伴。隻是因為村長幫他修了門就非要去給村長送草莓，結果他們就把老人丟到了河裡。還好有人及時發現並且製止。 　　後來村裡一個男人就把老人帶到了自己家裡照顧，事情又這樣不了了之。 　　我記得帶頭的是梅騰遊他爺爺。他爺爺比我奶奶還有村長他們都要年輕，一家子除了梅騰遊都沒文化，就仗著那拚命的暴脾氣讓全村人都怕他們。 　　我突然就有了拚命的念頭。既然躲不了，不如試試和他們拚，搞不好能讓他們怕。 　　反正村裡也沒有政府管，村長也一定會站我這邊。 　　…… 　　我的腦袋發熱。在自己都沒有察覺的瞬息，我把筆貫進了她的胸口，用腳狠狠地踹了上去。就連老師也被我的行為嚇得栽在地上。 　　後來村長來找我，希望我能不要再殺人。我其實很意外，村長居然會不怕手上沾了血的我。那一刻，我感覺自己就是村子的英雄。 　　我做的事情絕對沒有錯。 　　那一家子剩下的人一共還有四個。 　　出事後那幾天我都沒有去上學，也沒讓弟弟出去。果不其然，騰遊的父親找上來了，身邊跟著他兄弟。兩個人拎著棍子，想要踹門。 　　但我家的大門早已經要壞了，是硬生生倒下去的。 　　我也沒有客氣，拿著家裡的鐵棍子招呼上去。 　　說起來也奇怪，那兩個大漢，居然打不過我一個小孩。果然是廢物。 　　雖然我牙齒碎了幾個，左腿也折了，但他們傷勢更慘烈。我是照著他們腦袋砸的。 　　這件事情之後，我弟弟對我的態度變了樣。那天下雨，他沒有等我。見到他後也沒有接我的傘，反而想把我和傘一塊推開。 　　弟弟或許是誤會了我。 　　後來不知道是誰走漏了風聲，外地的察官來我們這抓人了。 　　於是，我，滬赦，以惡意殺人，造成二死二傷被判處死刑。 　　我把棍子交給了弟弟，以後就要由他來保護奶奶了…… 　　我還讓他不要再想著父母會回來。 　　我不知道弟弟有沒有聽進去，但我打自心底希望他能堅持自己心中的正義，不要像他的混蛋哥哥，也不要被村裡的渾水攪渾。 　　死刑當天，全村人都到了刑場。他們親眼看著我麵對著處刑用的短矛。 　　身後傳來了稚嫩的哭喊聲，哥哥、哥哥地叫著。……就連我也孩子氣地流出了眼淚。 　　為什麼我爺爺死的那天沒有人來？為什麼村裡發生過那麼多惡劣事件都沒有人來？ 　　盲目的正義真的算是正義嗎…… 　　隨著一聲噴發的響聲，短矛快速彈出刺穿了我的大腦。 　　我沒有感覺到痛苦，隻是覺得很暈。我的視線脫離了眼睛，仿佛看見自己的腦後開出了那叫不出名字的花…… 　　—— 　　說完故事後，對生命無情的他竟然有些動容了。找書苑 wwｗ.ｚhaoshuyuａn．com 小家夥們也對此展開了激烈討論。 　　在他和小家夥們相遇之前，他們連交流都不頻繁，現在竟然都能開始長篇大論了，他很欣慰。 　　有一個小家夥問他人類為什麼有好有壞，什麼是好人，什麼又是壞人。 　　他說：“人類本身就是模棱兩可的。” 　　“那你算好人還是壞人呢？” 　　“對於人類而言，我當然不算好人。” 　　他一邊說著，又一邊拔出角砸入了那靈魂的腦門。 　　“你想繼續活下去，看看這個世界，對吧？” 　　類球體出現在了那靈魂的大腦位置。體型和正常人類大小類似，外貌也差不多，雙手分別出現了一張紙和一支筆，並且嘴部消失不見。 　　那破洞還在，而他的後腦勺開出了一朵巨大的花。 　　“那朵花是什麼？”小家夥們問。 　　世笑了笑，說：“繪冕。看來這個孩子很喜歡它啊。” 　　在說話期間，他感覺自己好像看見了那個被重新塑造的身體竟然在消失前一刻看了自己一眼…… 　　“不知道他們燃燒後會去到哪，但我的直覺告訴我是地球。如果他在這樣重生後仍然能堅持自己心中的正義，那麼他能不能成為人類的幫手呢？” 　　他滿懷期待，因為這是三個以來的第一個算是好人的家夥。前麵兩個的性格和所作所為都太過惡劣了。 　　小家夥們興奮地躁動著，有些說自己看見了那個人在還是靈魂的時候就有些要動彈的趨勢。 　　同時，他們也提供了一個新想法：下次換個東西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