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53年 1月11日 　　“這裡往上走，就是我們的祠堂了，還有學校。”佳樂說道。 　　現在是清晨，天剛蒙蒙亮，他們便出了門。 　　“學校……這麼高嗎？” 　　李根拉緊了衣服。經過了前天晚上的洗禮，他現在徹底是害怕起了寒冷。 　　他們正朝著村子裡向上的小徑邁步。這條路很窄，向上的幅度不算太大。右側是一座山，而左側則是參差不齊的房子。 　　小徑走到中途時，右邊的草叢便會冒出一條繞著山向上的小路。為了防止意外，前人在這條泥巴路上鋪滿了石子。 　　朝著這條路繼續走，就能看到那個祠堂和學校了。 　　“我們這裡隻能念到四年級，之後就得出去讀了……不過很少會有人出去，除了村長。”亦池補充道。 　　“對。村長每年有收成後都會帶些作物出去換東西回來，也算能漲漲見識了。我們最喜歡的就是在村門口的那個小亭子裡聽村長講故事。” 　　終於到了盡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被清理過的草地，右側的竹片擋住了平地邊緣，幾個球正擺在那兒。 　　左側是一個大屋子，裡麵空曠而又寧靜。上麵是一個大牌子，寫著宋、薑氏祠堂。 　　這座祠堂左邊連著一間石頭房子，外麵突出來一條向上的臺階。看上去上下總共兩間，也就是兩個教室。 　　“我們這裡差不多有五十二個學生，但老師隻有一個，就是我們的村長，我們是在請不到外麵的人。”亦池摸著那石頭墻，心中若有所想。 　　“你們沒想過搬出去嗎？”李根問道。 　　“難噢，這很難決定的，”亦池回答，“可能要等好幾年後吧，幾十年，或者又是個幾百年？” 　　此時，佳樂走到了一塊黑色板子前麵，拿起了一根東西。 　　“這是什麼？” 　　“這是黑板，這個是粉筆，都是外麵的東西。一般在教寫字的時候才會用得上這個呢。” 　　“這個好誒，我沒見過。你們可以寫一下自己的名字嗎？” 　　兩個人點了點頭，拿起粉筆便寫起了字。而李根也樂在其中，把自己的名字歪歪扭扭地寫了上去。 　　“這樣就知道你們名字怎麼寫了。”他說。 　　—————— 　　“嘿咻！” 　　李根脫下毛衣，露出了上半個身子。他正在村子小徑盡頭中一塊大平地上劈柴。 　　這裡光禿禿的，滿是落葉和碎石，其餘便是準備好的木柴了。 　　“加油乾，我再去拿點。” 　　說話的男人叫薑申安。他就是這個村的村長。好巧不巧，他的房子就在亦池他們家的隔壁。那天聽見的大鵝叫聲便是他家的。 　　他答應李根，如果他們趕在這個好天氣裡把木柴劈得差不多了，就帶著他和山獵隊一起去找找那個“月柱”。 　　沒過多久，申安便扛著一背的木柴上了坡，來到他麵前，然後也拿著斧頭跟著忙活起來。 　　李根在家裡也經常劈柴，這種事情他不在話下。 　　“來了來了。” 　　一個男人招著手，忙不迭地跳下了坡，從林子裡穿了出來，也一塊乾起了活。 　　他叫成磊，薑奶奶的兒子，身子不算高，腦袋特別圓，而且有些胖。 　　“上廁所這麼慢，來，多給你點，減減肥！”申安說道。 　　“哎呀，那條河太遠了，我光是跑過去就氣喘籲籲了。” 　　“嗬嗬嗬，叫你不愛跑，這下就累了，來，再給你點。” 　　“哎喲我！” 　　李根在一旁偷笑著，腦袋突然傳來一股聲音。是白月的。 　　“李根！他們答應了嗎？” 　　“嗯。”他小聲回應道。 　　但白月補充道：“別說話，我聽不見，需要你回來。” 　　李根下意識點了點頭，擦了把汗便接著劈起柴。 　　話說回來，今天下午薑成磊特地跑來道歉來著……他又重復了一遍他媽媽的事情，希望李根能諒解。同時，他也把薑奶奶囑托的藥草給了李根，說那是可以熱身子的，喝了防止感冒。 　　李根自然原諒了他們，也接受了藥草。 　　從成磊的話裡他才知道，原來這個村的人還會去專門研究藥草，認識植物也是他們山獵隊的必備技能。對了，亦池也是山獵隊的。 　　在這裡的每個人其實都有另一個名字，或者應該叫做祿名，也就是一個或兩個字作為名字，末尾帶個嘎。這是向山神祈求祝福用的。 　　例如亦池便叫竹噶，而佳樂叫做滿噶，玉潔奶奶叫做油嘎…… 　　實際上，這個村沒有名字，非要起一個，那倒其實也有——藥村。 　　劈完了柴，他便匆匆回到了佳樂家裡。 　　“亦池哥！”他喊道。 　　“誒！”他的聲音從下麵傳來。 　　李根進了屋，徑直走進了飯間，然後小心下了樓。 　　這裡實際上是房子的二樓，因為地勢原因，所以樓與樓之間相接著，遠遠看還真分不出來上下。 　　樓下光照不進來，也沒有修窗戶，便暗了些。這裡是一片空地，擺了些酒罐子，還有幾塊大石頭。 　　沿著大門出去，便開朗了些。麵前是一條河，順著右側小短橋的下方流淌而過，但邊沿結了冰，聲音有些沉悶。 　　亦池就蹲坐在一邊，掰著從村長那弄來的芋子，一個個地扔進簍子裡，放在河邊清洗。 　　“村長說過會上山。” 　　“嗯，什麼時候？” 　　“呃——他會來喊我們，要去比較久，大概要到天黑吧。” 　　“嗯。沒事，這幾天天冷，那些猛東西乾不過咱的。……晚上要小心點，山上路不好走。” 　　“明白了。” 　　抬頭一看，太陽已經把步子邁向了山上的樹林。仿佛有鳥啼聲傳來，讓心情空曠了些。 　　—————— 　　昏黃暈染了整片天空。 　　李根吃完了晚飯，套上毛衣便跟著村長一行人上了山。 　　山上的樹林漸漸隻剩下輪廓，影影綽綽地站立著。幾隻螢火蟲飄了出來，穿梭在草叢之間，仿佛正戒備著眼前的隊伍。 　　山獵隊的人算上李根一共八個，他們手持著砍刀和棍子，一點點上了坡。 　　經過村子左側曲折蜿蜒的小路，不久後雙腳便落在了石頭地上。道路分出來兩條，右側向上，而左側向下。 　　那條向下的路坡度很大，在黑暗重深不見底。竹林在其間冒了出來，仿佛拔地而起，遮蓋住了眼前的天空。 　　靠著山墻一點點上了山，便能看見又是一大片竹林，山巖此起彼伏，道路崎嶇許多。 　　村長點了一盞油燈，但仍然看不清路。一行人用棍子一路探著，一路又經過了幾次轉彎，這才到達一片沒有草叢的平地。 　　在這塊平地的盡頭，他能看見一切東西。此時他已經高過了一切竹子，漆黑世界的點點光芒都被他的目光采集。 　　他極目遠眺，看見山腳下的森林、眼前尖頂相接高山、遠處若隱若現的人煙……遺憾的是，他沒有尋覓到任何屬於月柱的蹤跡。 　　靜穆之際，亦池說這座山的另一側能看見海的方向，可以明天去看看。 　　月亮冒了出來，李根這才發現，天空比地麵亮得多了。 　　山獵隊的人沒有一句抱怨，反而在互相打氣。待到李根決定回頭後，他們便又熟練地帶起了路。 　　他們繞過會出現山虎的林子，徘徊在最經常招蛇咬的泥巴地，然後一股勁沖回了村子。 　　沒人知道這一趟過去了幾個小時。李根的雙腳總算有了痛感，速度開始慢了下來。 　　村門口的平地生起了篝火。幾個人圍坐在篝火旁，小孩子們扔下去幾個地瓜，又自告奮勇地拾著柴火。 　　一行人卸下了負擔，也加入到了篝火旁。而李根則悄悄地躺在一塊草垛上，把白月拿了出來。 　　眼前的星空正螺旋般排列著，閃出不同的光點。而月亮則居於其中，仿佛是這一切的中心，讓李根的心神旋轉起來。 　　“白月，”他把雙手搭在後腦勺上，開口道，“你說過你來自月亮。” 　　“嗯。” 　　“月亮上有像我們這樣的人嗎？” 　　李根的腦海裡浮現出各種各樣的外星人——有的像白月一樣是一團白霧；而有的長著大眼睛，身體修長，找不見耳朵；還有的腦袋則像是兔子一樣，找書苑 www.zｈaｏshuｙuan.coｍ 耳朵聳拉著，但身體卻形似一具骷髏…… 　　“有。” 　　“嗯？” 　　聽見白月的肯定，李根突然來了興趣。 　　他接著說：“那他們長什麼樣啊？” 　　“不記得了。” 　　“為什麼不記得？” 　　白月的聲音停了一會。 　　“……他們離開了，很久。” 　　“這樣啊。” 　　蟲鳴躁動起來，和篝火的火星子一同跳躍著。 　　“那月亮上會不會很安靜？” 　　白月沒有說話。 　　“在月亮上……很孤獨吧？白月？” 　　李根拿起了白月，它皎潔的輪廓漸漸與月亮重合。篝火旁的人群鬧得沸沸揚揚，但李根卻覺得有些冷清。 　　“你為什麼會被那個什麼東西扔到地球這兒來，又想要拯救我們呢？” 　　地震時的畫麵再次重現於李根的腦海。恐懼一點點爬上心頭，卻又被白月的聲音拽了回來。 　　“我覺得你們值得活下去。” 　　李根噗嗤一笑。 　　“我們能做到嗎？”李根問道。 　　“……一定能。” 　　“之後你會回到月亮上嗎？” 　　白月又沒了聲音。 　　“如果你想待在地球上也沒關係，地球——還不賴吧。” 　　一晚上的跋涉沒能得到丁點收獲，李根的內心還是忐忑了起來。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始終都還沒有找到哪怕一個月柱的碎片。 　　“繼續加油吧，我們能行的。”李根站起了身，拍了拍衣服上紮著的乾草，把白月放回了口袋，“一定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