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離的喊聲在空曠的往生室裡蕩起回音,葉靈舒和同事停下了手裡的工作,齊刷刷地看向他。眼睛瞪得很大,如果不是帶著口罩,估計可以看到他們張大的嘴巴。 共事三年,這個清潔工一直默默無聞,在同事眼中,他就像一隻就算你踩到尾巴也不會介意的貓咪,溫順得讓人極度舒適。 這是第一次人們聽到沈離以五十分貝以上的聲音自言自語。而且是在半夜,而且是在往生室! 三人都沉默了一分鐘,葉靈舒首先打破沉默。她放下手中的工具,摘掉手套,從斂房裡走出來。 她站在沈離麵前,眉頭皺在一起,聲音溫潤如玉:“沈師傅,你今天是不是有點不舒服?” “額……那個……我……沒……沒有。”這是葉靈舒第六次跟他說話,而且還是因為他的私事兒!沈離有些語無倫次。 “如果哪裡不舒服的話就先去休息,一會兒我弄完了幫您拖。” 沈離心裡打了個驚嘆號。 “真……真……沒有。我沒事兒!”他望一眼葉靈舒,慌忙又拿起拖把繼續乾活,以掩飾自己的窘態。 葉靈舒盯著沈離嫻熟地拖地,過了大概半分鐘,確定他沒問題後又轉身進了斂房。 沈離頭上滲出汗珠,這是激動和喜悅的汗珠,雖然是半夜,沈離仍然感覺到一股暖意。 沒過多久,在他辛勤地勞作下,往生室變得一層不染,在燈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 “好了!”,沈離滿意地直了直腰,走過去敲了敲斂房的玻璃,向葉靈舒點頭示意工作完成,自己要走了。 葉靈舒眼帶笑意地點頭回應。沈離收拾起工具,回頭看了看葉靈舒。 她低著頭,皺起眉頭,額頭上滿是汗珠,沈離心疼地想:“又是一樁棘手的活兒吧?看樣子要熬夜了。” 回到宿舍,沈離累得不行,草草洗漱就上床睡了。在殯儀館有一棟職工宿舍,由於大家都不願和沈離住一間,結果他隻能一個人住在一樓的一個小隔間,前麵堆放雜物工具,後麵就是他的臥室,正好落個清靜。 那晚,他做了一個美夢,他夢到爸爸媽媽給他改了名字。 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潛意識裡他告訴自己這確實是夢。 如果改了名字,爹媽還會因為一場車禍離開自己嗎?同學還會因為他是孤兒就欺負他嗎?就連上了班也處處遭受排擠,誰做錯事都可以甩鍋給他,就算他遠離人群,應聘了別人都覺得晦氣的殯儀館清潔工,也還是處處不受人待見。 這所有的一切不都是因為這名字嗎?起什麼不好?非要起個“離”字?人家送禮物都不送梨,連水果都躺槍,他們怎麼就不避諱呢? 去萬佛寺求簽的時候,大師都勸他:“施主換個名字可保後半生生活無憂。” 可是怎麼改?改什麼字?名字是爹媽起的,改了就真的一點兒念想都沒了,隨他吧。 名字最終沒有改成,沈離又做了一些亂七八糟的夢,一直到天亮。 “喂,該起床了!懶豬!” “嗯?是誰呀?”沈離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四下環顧,沒人。 “嗯,做夢呢!”沈離翻個身繼續睡。昨天夜班,今天可以睡到中午,可別浪費了。 “你要睡到什麼時候?看你沒出息那樣!” “我……這是踩誰尾巴了嗎?是誰啊,大早上的能不能消停點兒!”沈離有點火大,就算是被人嫌棄瞧不起,那誰還沒點脾氣呢? 沈離翻身坐起,沒人! “幻聽了嗎?一定是太累沒休息好。”沈離用手指通了通耳朵,篤定地對自己說。隨後又倒頭睡下。 “沈離,起來了!帶我去看看肖牧雲。” 沈離一個激靈從床上坐起來,這次他聽得真切,絕對不是做夢! “你是誰?”沈離感覺一陣頭皮發麻,冷汗直冒。 能在殯儀館做事的人都是膽子特別大的人,不信什麼鬼神之說,但現在這是什麼情況?沈離本能的恐懼被激發出來。 “你、你能出來說話嗎?你是誰?肖牧雲是誰?”沈離的聲音帶點顫音。 “不能!我要是能出來不就該去地府報到了嗎?我現在借你身體用一用,快帶我去見肖牧雲!”那個聲音明顯有些不耐煩。 “地府?你是人是鬼?你出來說話!”沈離直接帶著哭腔說道。 “……我不是鬼……也不是人……我是……”那個聲音好像故意要嚇唬他,用一種幽遠空靈的聲音說。 “啊……不要找我!我沒乾壞事!”沈離用被子蒙住頭,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身體瑟瑟發抖。 一陣沉寂,那個聲音消失了。沈離慢慢把被子拿開,沒有人。 “看來還是幻聽。這也太嚴重了,都能對話了,明天就去醫院看看。” 說完沈離又想倒頭就睡,剛躺下他忽然又彈起來,雙眼圓瞪,表情嚴肅。筆直地坐在床邊,左右觀察了一下,然後起身,用一種奇怪的姿勢向洗漱臺走去。 他機械地在洗漱臺翻找,最終在一堆亂七八糟的洗漱用品後麵發現一把刮胡刀,上麵銹跡斑斑,不知道扔在那兒多久了。 沈離露出嫌棄地表情,閉上眼睛感覺像吞了一隻蒼蠅。 他嘆了口氣,仔細地把刀片沖洗乾凈,用肥皂打出細膩的泡沫,小心地把泡沫敷在臉上。 當他抬起手準備下刀的時候,沈離終於清醒過來大喊一句:“我的胡子!” “別動!再動就該喊‘我的脖子’了!”又是那個聲音。 “不動!不動!” 伴隨一陣“呲啦呲啦”的聲音,沈離的胡子終於脫離了它的主人,沈離心裡有種女兒出嫁的心痛,盡管他到現在還單身。 好好地洗了一把臉,整理了一下頭發,沈離看著鏡子裡的那個人,五官還算端正,稍微打理後看上去還挺精神的嘛!沈離不禁嘴角微微一笑。 沈離又來到行李箱前,平時衣服都放在裡麵,看著皺巴巴的衣服,沈離開始挑三揀四。 “什麼臭毛病?一個清潔工還挑三揀四,愛穿不穿!”嘴上說著,手裡卻還在不停翻找。最後找到一件戴帽的黑色套頭衫,仍然是一臉嫌棄地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