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文華殿中一片燈火通明。 對於宮中來說,這不是什麼稀奇事兒,誰都知道皇太子如今正在監國理政,而每次皇太子監國理政,不管是皇上北巡去了還是北征去了,文華殿的燈火通常都是要亮到半夜的。 然而,肅靜的文華殿外,突然響起了不和諧的聲音。 “殿下!殿下!五皇孫殿下……” 哭喪著臉的小太監一路跟在朱瞻墡的身後,想攔但又不敢攔,隻能帶著哭腔求道。 “太子殿下吩咐過,不能進啊……” …… 殿外傳來的吵鬧聲讓朱高熾不悅地抬起了頭,眉頭緊皺,但卻並沒有發怒。 原因就是來人是他的第五子,也是向來以不著調聞名的五皇孫朱瞻墡。 “誒,您可別罵我。”眼見自己父親的表情不對,朱瞻墡連忙將手中的食盒舉了起來。 “您都兩頓飯沒吃了,是娘她讓我過來了,娘還說了,不管是什麼事情,哪怕是大明朝明天就亡了,飯還是要吃的。” …… 朱瞻墡此言一出,周遭的太監宮女趕忙低下了頭,眼觀鼻鼻觀心,一副自己什麼都沒聽到的樣子。 “知道了……”看著麵前這個不著調的兒子,朱高熾無奈地說道。 對於朱瞻墡這個兒子,朱高熾其實是不滿意的,因為朱瞻墡不僅沒有宗室子弟的穩重,還極不著調,甚至還染指商業…… 然而朱高熾卻一點辦法都沒有,因為朱瞻墡有太子妃,也就是朱高熾的正妃撐腰。 正所謂老兒子,大孫子,老人家的命根子。 朱瞻墡雖然不是朱高熾最小的兒子,但卻是太子妃最小的兒子。 太子妃張氏一生共育有三子,朱瞻墡正是最小的一個,除此之外,早在永樂九年朱瞻基就被正式冊封為皇太孫…… 皇太孫的冊立,讓太子妃對朱瞻墡更是放縱,因為在張氏看來,這孩子既然不可能成為儲君了,那不如讓其快樂一些。 有了太子妃撐腰,朱高熾自然是管不了朱瞻墡了,再加上朱瞻墡是嫡子,朱瞻埈等一眾庶子都多少讓著他,這就讓朱瞻墡更加肆無忌憚了。 這麼說吧,整個宮裡也就隻有老爺子朱棣能管得住朱瞻墡了,至於朱高熾…… 早些年的時候,太子妃不在的場合,朱高熾還能管一管這個兒子,但隨著兒子長大了,朱高熾也唬不住這個兒子了。 不過讓朱高熾欣慰的是,這個兒子瘋是瘋了點,但還是有分寸的,不僅對不該沾手的事情從來不過問,在人前的時候禮儀也是沒問題的。 …… “誒,爹。”看著自家老爹開始吃飯,朱瞻墡坐到了旁邊,帶著幾分好奇問道。 “到底出了啥事兒了,能讓您這一天就吃了個早飯,午膳和晚膳都顧不得吃了。” …… 朱高熾狠狠地翻了個白眼。 他剛才還想這個兒子還算是懂事兒,不該過問的事情從不過問,這就開始了? “不該問的事情別問!”朱高熾不滿地說道。 “嘁……”朱瞻墡聞言撇了撇嘴。 “能有什麼事兒?北方草原沒啥事兒,交趾那邊雖然一直是尾大不掉,但這樣的情況都持續快十年了……” “算下來,無非就是哪裡又受災了吧?” …… 朱瞻墡的一席話,氣得朱高熾連飯都吃不下了,但卻又說不出什麼話來。 因為他沒法反駁,之所以沒法反駁,是因為大明一項特殊的製度,以及朱瞻墡的特殊性。 大明和其他朝代有所不同,這裡的不同指的是鹽政。 和絕大多數朝代一樣,大明的鹽政也被朝廷攥在手裡,但和其他把鹽政攥在手裡的朝代不同,大明並沒有死攥著鹽政不放,也就是說私人也是有機會販鹽的。 在沒有戰爭的時期,朝廷會將給邊防將士運送補給的部分任務交給商人,商人替朝廷把補給送到邊關,以此來換取鹽引,再用鹽引來換取食鹽,從而能夠合法販鹽。 在戰爭時期,朝廷則會將一半甚至更多部分的物資運輸交給商人,商人將物資送給前線的軍隊,換取鹽引。 之前就說了,朱高熾知道自己這個兒子插手商業,自然也知道自己這個兒子合法販鹽。 朱高熾不僅知道,甚至還將此次大明北征的部分糧草運輸交給了兒子名下的產業運輸,畢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 “嗯。”見兒子都猜的個差不多了,朱高熾也沒有藏著掖著。 “廣東那邊遭遇颶風暴雨災害了,受災嚴重不說,當地的官倉也被沖毀了,兩萬多石糧食沒了……” “嘁……”朱瞻墡聞言很是不屑地撇了撇嘴, “是真沒了還是假沒了?” …… 朱高熾隻感覺這飯是一口都吃不下去了。 他知道自己兒子是什麼意思,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無非就是懷疑這些所謂的損失其實是早就被當地官員給貪掉的部分,隻不過是趁著這次災害的機會報上來了,亦或者是當地官員趁著這個機會將這些糧食黑掉了,反正結果沒差。 到底是真是假,這個很難查證,而且眼下最重要的也不是查證了,而是賑災。 貪官是殺不絕的,自大明朝建立,對貪官可謂是嚴苛到了極致,是歷朝歷代都沒有的嚴苛。 按照大明律例,貪墨達到六十兩就得剝皮實草。 什麼是剝皮實草?就是把皮扒下來填入稻草。 如此嚴苛的限製,再加上如此恐怖的刑罰,都嚇不住貪官們貪墨的腳步,兩萬餘石的糧食……說是毛毛雨也不為過。 所以說,肅貪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夠做到,甚至可以說終明一朝都做不到的事情,相比之下眼下還是賑災更加重要。 “國庫的調動有些困難了吧?”見父親不說話,朱瞻墡也知道自己是說了不該說的話了,隻能換個話題。 “要不要先從我這兒調一些糧食?隻要您允許走海運,我保證,十天就能把糧食送到災區。” “你?”朱高熾聞言抬眼看了一眼兒子,隨後就搖了搖頭,端起茶杯緩緩說道。 “你那幾個大子兒還是留著吧,杯水車薪而已,沒必要。” “杯水車薪?”朱瞻墡的表情有些古怪。 “十五萬石也算是杯水車薪嗎?” “噗!”朱高熾一口茶噴了出來,但他卻顧不及清理,猛地轉過頭死死地盯著麵前的兒子。 “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