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左清風再次醒來,四周多了些穿著青衣的匠人,手拿著工具在洞穴的巖壁上攀上攀下,一些人解下釘在巖壁上的鎖鏈,一些人把池沼中的液體搜集到一個個玉色的筒子當中,還有一些人輪起大斧子,如切豆腐一般在巖壁上隨意劈砍,一會兒便把入洞處僅容原來兩人通過的通道切至丈許寬,左清風被連著十八條鐵鏈塞入一個鐵籠車,軋軋的向洞外推去,約莫一炷香時間,左清風才看到大片的光亮,目光所見之處,都是血漬屍骸,宗門上下到處都是刺鼻酸腐的氣味,還有不少人在屍體潑灑一些藥液,白煙隨著呲呲聲騰起來,一會兒便連衣帶骨化為血水。 不遠處已經化為孩童樣子的天行子與化龍寺的十幾名金袍僧人站在一起,背後便是分開列陣的百十名身著黃金鎧,體型丈許高的天子近衛金吾衛。待青衣匠人處理完畢退下,幾名僧人撩起僧袍舉步上前,圍著左清風的籠子一邊念咒,一邊從袖中飛出一道道黃綾,把鐵籠圍了起來,又在上麵用赤筆畫了數道降魔符。最後上麵蒙了一塊供布,供布壓上一個不大不小的佛龕,裡麵供著一尊神像。 僧人們圍立鐵籠車兩側,念動經咒,那車不見如何驅動,便緩緩向著山下更深的夜色中行去。天行子揮了揮手,身後的金吾衛卻沒有任何回應,靜謐的可怕,天行子心下暗怒,跳上一條樹枝,懷裡掏出一個金色令牌,對著近前的執金吾嗬斥道:“皇令在此!護衛隨行!生靈勿近!” 所有金吾衛在夜色掩映下寂然無聲,沒有任何回應,突然僧人們的行動也停了下來,盤坐在地上,誦經的聲浪一波一波的越來越大,天行子心下一驚,拈起一個石子向領頭的執金吾甩去,自己飄然退到林葉深處,隨著石子的敲擊,執金吾晃了一下,鎧甲散落一地,裡麵空空如也,丈許高的血肉之軀竟然消失不見了,隨著一整微風吹過,餘下的百十名金吾衛搖搖晃晃,嘩啦啦全部散落成一地碎甲,凝目看去,細密的血紅色線蟲從跌落的甲胄中各處湧出來,爭先恐後鉆入地下。 不一會,化龍寺僧人周圍土地被一點點被翻掘起來,血色的線蟲將他們圍成一個蟲圈,擠擠挨挨堆積著,不能再前進一寸。 左清風倚靠在鐵籠上,看不到外麵發生了什麼,忽然注意到籠子底下木板縫隙處可以借著微光看到籠子下麵的巖土,左清風趴下去看到地麵微微蠕動,仿若活物。暗自忖道:“這幾天的見聞可抵得上那老掌門幾十年了,這人間界也真算是奇詭。”再看下去,地麵突出一棵棵肉色的嫩芽,一個個探來探去,勾到什麼東西就緊緊的綁縛住。 僧人們誦經的音調越來越高,那翻滾的血紅色線蟲躁動起來,不少線蟲噗噗噗直接爆開,為首的大和尚搓碎一串佛珠,一抬手,“妖孽現行!”一顆念珠呼嘯破空飛了出去,一個黑色人影被擊中滾落下來,一邊打滾一邊尖聲慘叫著,不一會兒就沒了聲息。大和尚連連揮手,更多的黑衣人從空中掉下來,砸在一堆堆的線蟲當中,紅線蟲圍上去包裹起來,轉眼間就平復了下去。 大和尚沒有放鬆,反而神情愈加緊張,光頭上汗如雨下,口中誦經,雙手不停的結著法印,耳邊盡是血蟲爆漿的聲音。 山下遠處忽然出現一團白光,在夜色中明亮卻不刺目,蕩來蕩去的飄近,卻是一個全身發著熒光的人形,看不清麵目,待到大和尚丈許距離停住,傳出飄忽不定的聲音“這個藥童子留下,化龍寺退下,給你們留一口氣。”說完輕輕掃了掃衣袖,粉塵一樣的光點飄起,忽閃忽閃在空中飄著,久久不散。 “天子欽點的東西,魔教也敢染指麼?”大和尚吐氣開聲“閉氣!”,猛的一拳砸在胸前,一口血箭噴出,直接沖著那白色光影的頭部穿去,還未到身前,便滿滿附著了細小的光點,待到麵前,血箭已然被吞噬殆盡,那一個小小的光點都是一個個細小的泛著熒光的小蟲。 大和尚怒目圓睜,剛欲起身,發現身後已無誦經之聲,詫然回頭,身後的僧眾以被蛛網一樣的肉色藤蔓覆蓋,每個人從天靈蓋上頂出一朵粉色的花苞,泛著瑩瑩微光。再看看自己盤坐地上的腿股,已然被地上密密麻麻穿出的肉色根須洞穿,牢牢的禁錮在地上 “夜華使,你敢……,今上必殺……”大和尚的嘴裡噗的噴出一朵花苞,緩緩綻開,爬出一隻小蟲,振翅飛到夜華使身邊,融入到了那一團光裡麵。 四周又恢復了寂靜,夜華使彈了彈手指,一小團光點搖搖晃晃浮起來,向著之前天行子消失的方向飛去。 夜華使走近關押著左清風的鐵籠車,盯著籠車上的佛龕,身上的瑩光大盛,佛龕中神像卡啦一聲裂開,竄出一股黑氣,向空中飄去,凝而不散。夜華使也不阻攔,任其離去。 夜華使接著對著鐵籠伸手手輕輕一撫,鐵籠迅速變色腐朽,殘渣簌簌落下。點點熒光飄向左清風,不一會身上就覆了薄薄一層,左清風也不去理會,將落在臉上的擦了一把,心下也是暗自驚奇。 “不用怕,我放你出來。”夜華使緩緩褪去熒光,卻是一個白發婦人,麵上顯出疲憊之色,對著左清風緩聲說道:“我是天聖教夜華使,白藏,和我走一遭罷。” 一個個光點收斂光華,一個個肉眼難見的小蟲,從左清風身體各處與鏈鎖交接的地方開始啃噬,咬破一個小口就一個個鉆進去,左清風感覺不到疼痛,一陣麻癢傳來,多年的禁錮,身體內的鎖鏈早已與筋骨血肉融為一體,那些小蟲鉆到鏈鎖處啃咬吞噬,很快左清風身體感覺輕了許多,一條條鏈鎖陸續掉落地上,那些小蟲從傷口爬出,追到那些鏈鎖,繼續咬噬。 左清風撫摸著露出的傷口,斜著眼睛回道:“我想我該謝謝你,但是我真的不明白,你是要我還是要我排泄出來的東西。”話音剛落,一團熒光打在胸口爆開,左清風倒飛而出,地上拖出數十米痕跡,直挺挺撞在一塊石頭上。 左清風躺在地上,痛不欲生,卻是又感覺一團氣進入身體,比之前天行子的鞭打更加強勁,還未來得及感受,這團氣勁又在體內沖撞,難受異常,好一會才消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低頭一口,胸口處長了一叢細密的綠色絨毛,迎風見長,左清風連忙站起身用手胡亂拍掉。 “這是最後一次,再亂說話,就不要說了。”白藏轉過頭往山下行去,再也不去看他。 之前不知道去哪的那些青衣匠人,又再次出現,過來伸手拖動左清風,左清風定睛一看,這些人早已氣息全無,眼耳口鼻都頂出了沾滿血的枝葉,手腳並用又拖又推,力大無窮,左清風被拉拽著連滾帶爬向山下追過去。 一路上在山間叢林繞行,白日間左清風一行便倒地休息,這些青衣人死屍一般躺在地上,也看不到夜華使白藏去了哪,晚上便有熒光亮起浮空,眾人便挺立起來,推拉著左清風跟上無視叢林無視地形,這樣行了幾日,青衣人能起來的越來越少,左清風渾身傷痕,不知道動了多少次跑的念頭,都會被青衣人拖回去,不論晝夜。這一日,終於最後一個青衣人由於肢體損耗再也起不來,左清風仰頭大笑兩聲撒腿就跑。一邊跑,耳邊卻響起“篤篤”的木魚聲,由遠及近越來越密集,左清風心下大罵,卻不敢停。 隨著木魚聲,異常沉重的腳步聲也傳來,身後不遠處的林子喀啦啦不停倒下,天行子尖厲的聲音傳過來,“藥童子在這裡”。 一柄黑刀斜插入左清風的腳下,左清風一抬頭,樹冠上天行子似笑非笑,不過原來七八歲樣子的他似乎長大了不少。 身後的林木轟然左右倒下,幾名身著金袍化龍寺大和尚出現,身後又是數不清的金吾衛,鎧甲內空空如也,直挺挺的隨著天行子手中的令牌指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