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跌宕起伏,既有驚心動魄之時,也有三回九轉之事,隻聽得榮王心情忽起忽落,死死捏住拳頭,唯恐個中種種危險真得吞噬了姚清。 哪怕姚清正坐在他麵前跟他訴說。 說實話,帝都就是榮王的一生,他幾乎沒有離開過帝都,去過最遠的地方也沒有出過中州,姚清這短短一年的經歷,比他一生加起來都要豐富。 清兒真是長大了,榮王心下暗暗嘆息,有些他已經聽陳立說過,更多的事他並不知道,甚至覺得不要說他,朝廷都不一定知道。 比如鬼王宗、淩霄宗的一些事,比如上古四宗的真實傾向,比如雷州之變,想來消息還未傳到帝都,畢竟朝廷一般很少往那邊派探子,沒什麼用處,還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最後,姚清又說起潛入王府的影子。 “龍隱軍?”榮王瞇起了眼睛,天子六軍,他豈會不知道,更知道沒有陛下授意,無人敢私闖王府,“當時是你把那人驚走?” 說到這裡,榮王不得不感嘆,修士手段莫測,根本就不是凡人能夠揣摩,眼皮子底下發生這麼多事,整個王府竟一無所知。 “不錯,孩兒察覺有人翻動書房裡的東西,便提前趕回。”姚清從懷中摸出那本《四方誌》。 “真這麼神奇?”榮王好奇地拿過來翻了翻,卻也看不出跟普通書有什麼區別。 姚清臨走前跟他交代緊急情況下如何行事,當時不過將信將疑,暫作一種某些時候不得不為的備用手段,現在事實擺在眼前,讓他不得不信。 “師門神通可以遠程感應!”姚清笑著解釋,“因果視界”一時間也說不清楚,隻能簡單提了提。 “修士果然神奇!”榮王忍不住嘆道。 “其實父母還有禹兒都可跟孩兒一起修行,師門在這方麵並無禁忌!”姚清趁機說道。 榮王聽了,便有些猶豫,此事看似簡單,實則因為身份問題,乾係尤為重大,姚清一人還罷,可以說是某種機緣,陛下尚能捏著鼻子認,若是一家子都開始修行,那是在公然挑釁陛下的底線。 “此事容後再議!”榮王搖搖頭,還是暫緩此事。 “行,準備充分點自然更好!”姚清沒有強求,眼下雖說有一定力量,但終究不穩妥,等將來條件更成熟一些再說也不遲。 “所以你回來之後如此行事是為下一步行事做鋪墊?”榮王重新把話題拐了回去。 “是的!”姚清點點頭,豎起指頭,“驚走龍隱軍那個統領,是展示我背後的力,毆打城門校尉、打劫勛貴子弟、與百姓同慶,是展示我自身的意。” “展示什麼來著?”榮王忍不住瞪起了眼睛,這就開始糊弄老子了?還你的意?你以為你是誰? “不是父王想象的那樣!”姚清鬱悶,“其實說到底,這是一種自保,雖然略帶威脅,告訴朝廷,都別跟我玩虛的,我隨時都可以掀桌子。” “就你這樣,還準備做什麼事?誰會跟你做事?”榮王忍不住斥道。 “可是孩兒如乖乖羊一般,他們就會相信孩兒,就會讓孩兒做事?”姚清反問,“還不如高調一些,以利益示人,讓他們即便不喜歡孩兒,也不敢隨意糊弄。” “終究是失了王道風範,而且陛下那裡怕是不喜。”榮王搖搖頭,顯然還不太認同。 “能成事即可!”姚清堅持自己。 “那你下一步呢,準備怎麼辦?”榮王雖然不認同,但孩子行事,該支持還是要支持。 “高調完,自然是低調了。”姚清笑道,“我打算一會就去找大司禮,讓他去試探皇帝的態度。” “宗佑棠?”榮王撇撇嘴,這一位眼下炙手可熱、權傾朝野,“已經是大司徒了!” “大司徒?曾如海呢?”姚清皺眉道。 “與他對調,遷為大司禮。” “皇帝可真有意思!”姚清忍了忍,還是沒忍住,不由說道。 榮王沒有說話,自是知道兒子的意思,宗佑棠對外強硬,對修士更是強硬,被換下來,自然代表著陛下有意調整與修士之間的關係。 “所以增設國師一職,大司禮,不對,大司徒終究還是沒有壓下來?”姚清又問。 “宗佑棠回來之時,此事已經議定,他無法更改,好在他帶回你受邀金剛宗涅槃法會之事,壓住了陛下某種心思,如今國師到底讓誰擔任,依然懸而未定,被宗佑棠一直拖著。” “怕也拖不下去了吧!”姚清嘆息,這裡國師可不僅僅是皇帝所封的官員,而是代表修士的力量和利益,說是二皇帝都不為過,皇帝甚至都要以禮相待。 “不,你小看了宗佑棠的手段。”榮王笑道,“陛下憂心修士之力,才會想著通過讓渡部分權力來確保安全,宗佑棠則建議成立供奉院,廣納海外散修,以資源節製,如此既能增加朝廷麵對修士的力量,也不損朝廷之望。” “一個是喪權辱國,一個是掌握主動,皇帝隻要不是傻子就知道該怎麼選。” 姚清不由想起岐山上的五湖道人、郭一陽等人,當時就很奇怪,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岐山之變還不至於讓海外散修專程前來,畢竟這麼多年了,有心思的都已暗中探查過。 此時看來,他們的目的顯而易見,是早就受到某人邀請。 姚清忍不住再次感嘆宗佑棠的深謀遠慮,那時候宗佑棠是什麼處境,一個人奮進心思才爭取到西征的機會,前方是什麼,誰也說不準,埋骨他鄉是最大的可能。 可他偏偏在很早之前就做出更進一步的安排,哪怕自己身死,哪怕自己一去不還,他都相信自己能解決夏州問題,也相信有其他人能代替自己繼續走下去。 所以他才布下種種謀劃。 海外遙遠,人心詭雜,散修中更無易與之輩,不是說隨便派一人過去隨便找一個散修就能成事,中間必然經過極為艱辛地找人、試探、遊說,說不定還會被騙,損失無數人力物力,如此來來回回折騰,最終促成散修登陸。 宗佑棠卻能一步步推動此事,那他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謀劃?怕是十多年前在跟詹知行商量如何打通朔夏兩州通道時就開始在這方麵使力了吧? “當得上一句‘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姚清嘆道,十多年謀劃,久久為功,這等眼光、這等毅力,又全部用在了家國之上,如何當不起這句話! “你倒是會說話!”就是榮王眼裡,也有點羨慕,有心思有手段,指定青史留名的人物,怎會不羨慕! 對於他們來講,青史留名可比什麼修行重要多了。 父子倆又說了會話,姚清收拾好自己的小院後,便隻身出府,沒有管姚瑤這姑娘,徑自前往宗佑棠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