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籠罩。 江州市,幸福路。 渾身酒氣的蘇荷從人力黃包車上下來,踩著紅色高跟鞋,走進酒吧。 那好到犯規的身材,頓時吸引了酒保灼熱的目光。 蕾絲披肩被擠到一邊,水綠色旗袍的第二個紐扣似乎在發出哀鳴,隨時可能崩開。 纖細的腰肢似乎不堪盈握,飽滿臀部似乎要將群擺撐破,被黑色絲襪包裹著豐腴的大腿,隨著她的行走,充滿魅惑地輕輕摩擦著。 “一杯dry martini!”蘇荷來到吧臺邊,拍出一枚銀元。 “您慢用。” 酒保飛速地調好酒,滿臉討好地奉上,打開吧臺上的紅木黃銅喇叭留聲機,黑膠唱片緩緩轉動。 “天涯呀,海角,覓呀覓知音。” “小妹妹唱歌郎奏琴。” “郎呀,咱們倆是一條心……” 悠揚婉轉的吳儂軟語中,蘇荷纖細的指頭捏著酒杯,隨意啜飲著,犀利冷艷的雙眸,打量著周圍。 今天來的太晚了,一個男人都沒有啊…… 就在蘇荷以為今天要空巢而歸的時候,位於角落的卡座裡,一個孤身獨坐的少年讓她美眸一亮。 白色襯衣,黑色背帶褲,棕色皮鞋。 中分頭,五官俊朗,身材勻稱挺拔,甚至讓蘇荷想象到他小腹上那誘人的腹肌。 桌子上沒有放酒水,而是一杯和他眼神一樣清澈的純凈水! 今晚,就他了! 蘇荷微笑端起酒杯走了過去,一雙桃花眼蕩漾著柔波:“小哥,來酒吧不喝酒卻喝水?!” 少年露出羞赧的微笑:“我,不會喝酒。” “不會的話,姐姐教你啊!” 蘇荷在他身邊坐下,摟著他的肩膀,噙了一口酒,吻住了他冰涼的雙唇,將酒液送了進去。 江州乃是“三江之口,七省通衢”之地,為三大茶市、四大米市之一,商業繁華,更兼是西方諸強設立的通商口岸,諸多洋人在這裡旅居經商,西風漸濃,開放包容。 酒吧中,經常有本地的摩登女郎主動靠近洋人尋歡索愛。 “咳咳咳!這是我第一次喝酒……” 少年劇烈地咳嗽起來,眼淚都出來了,滿臉通紅。 蘇荷溫柔地拍打著他的後背,花枝亂顫,咯咯嬌笑:“好喝嗎?” “辣,苦!” “有沒有香和甜?” 蘇荷輕吐粉舌,舔著唇邊的殘留的酒液。 成熟火辣的風韻,嬌憨可愛的少女感,截然不同的兩種氣質,此刻卻渾然天成地組合在一起,勾魂奪魄。 “嗯……” 少年回避著她熱辣的目光,輕輕點頭。 “想不想多嘗嘗姐姐的香甜的味道……”蘇荷心癢難耐,烈焰般的紅唇湊到少年的耳邊,嗬氣如蘭。 “這喝了多少酒啊,真夠騷浪賤的……” 看著蘇荷對著空氣說話,拍打抓捏,還吐酒,酒保目光驚奇又好笑。 “小姐,你可有婚配?” 少年修長的手指敲擊著玻璃杯,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這有妨礙嗎?” 蘇荷誌在必得,盡量掃除他的心理障礙,微笑道:“我是新式女性,新式婚姻,追求自由,各玩各的,誰也不管誰的……” “你們考慮過孩子的感受嗎?”少年雙眸微冷地看著蘇荷,讓她心中一驚。 “你這小家夥,這麼磨磨唧唧的,送到嘴邊的肉,你都不吃……你是帶把的嗎?” 蘇荷嬌柔軟的小手探出,在少年大腿上捏了一把,力道恰到好處。 少年沉吟少許,終於起身,蘇荷得意地一笑,快步跟上。 酒保發現走到門外的蘇荷,明明在昏黃路燈光的籠罩下,卻竟然沒有背影。 “哎,這是咋回事,太邪門了?!” “莫非,我見詭了!” 此刻,他才發現,自從蘇荷進來,他的鼻端一直縈繞著一股淡淡的死老鼠味道,不由驚出一身冷汗。 半個小時後。 蘇氏貨棧樓上的一個房間內。 裹著浴袍的蘇荷坐在大床上,滿是魅惑地笑道:“放心吧,這個地方,沒人知道的……” 香閨中,有各種傳自古典艷情小說的設施和小玩具,讓蘇荷心跳加速,期待一場酣暢淋漓的深入交流。 少年拘謹地站在蘇荷麵前,低頭看著地麵。 蘇荷玉足挑著紅色高跟鞋,蹭著少年的小腿內側,微笑鼓勵:“還愣著乾什麼,來啊!你這麼緊張,是第一次嗎?” 她的腳肌膚很白。 隻是太白了點,有點像屍體的慘白。 少年悶悶點頭。 “那我真是賺大了啊……”蘇荷美眸一亮。 少年眼簾一挑,目光幽幽地看著她,道:“好姐姐,我有個小小的要求,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說啊。” “等會我能不能叫你娘親呢?” “阿耶~!我還以為你是第一次呢,沒想到,你還頗為精通床笫之歡,閨中情趣,真讓姐姐對你刮目相看呢!” 少年羞澀地笑笑:“我真是第一次……” 蘇荷痛快笑道:“放心吧,我的小祖宗,今天晚上,你想要什麼姿勢,姐都可以滿足你。誰讓你這麼俊俏,這麼可愛呢!” “姐姐,不,應該是……娘親不會讓寶貝兒子白費力氣的,給你發個大紅包啊!” 蘇荷大感有趣,玉手掩著嬌唇輕笑,起身來到床頭櫃邊,翻找銀元。 “娘親,你看我現在……還俊俏可愛嗎?” 一道乾澀嘶啞的聲音,在背後突然響起,輕輕回蕩,經久不息。 如同玻璃劃過金屬一般,刺耳得令人牙酸,如同毒蛇爬過脊背,冰冷得讓蘇荷不由毛骨悚然。 “你是染上風寒了嗎?!” 這孩子聲音怎麼聽上去怪怪的,蘇荷心中一凜,回頭看去。 隻見少年皮膚已經呈現令人心悸的青褐色,上麵斑斑點點,盡是紫色的屍斑,大張嘴巴,吐出長長的舌頭。 尤其是那一雙暴突的眼睛沒有瞳孔和眼白,隻有一片漆黑,空洞得沒有一絲生機,隻有恐怖的死寂。 他的脖頸上套著一截粗糙的麻繩,麻繩的兩端完全違背物理規律地漂浮在空中。 周身滾滾散散地湧動著墨汁般的黑霧,一股濃鬱的屍臭撲麵而來,令人窒息。 瓶中的玫瑰花急速枯萎變黑,凋零得隻剩下幾根光禿禿的枝條; 房間的墻壁瞬間長出一塊塊黴斑,墻皮撲簌簌地脫落下來,露出裡麵的磚塊; 甚至連木質地板都變得腐朽破敗,坑坑窪窪。塵埃累積。 宛若瞬間經過漫長歲月,被時光摧毀殆盡。 原本明亮溫馨的燈光,似乎在竭盡全力抵抗著黑暗,但卻徒勞無功,頻繁閃爍中,越來越黯淡! 恐懼宛若一條毒蛇緊緊纏住蘇荷的全部身心,無邊的懼意爬上她的臉龐,姣好的麵容扭曲如同一團揉皺的破布。 “啊!救——” 她顫抖得如同打擺子般,腳步踉蹌地後退著,彎著腰抱著頭,發出尖叫。 尖叫聲戛然而止。 “嗖!” 少年頸上的麻繩宛若觸手般探出,迅疾如閃電,交錯纏繞著她的脖頸,猛地收緊,將她提起。 “嗬嗬嗬……嘎嘎哢!” 蘇荷浴袍滑落,眼球暴突充血,雙手瘋狂地撕扯著麻繩,一雙懸空的玉腿徒勞無功地蹬踏著。 同時,一個發絲如海藻,渾身滴水的詭影從軀殼中浮現,瘋狂掙紮著想要擺脫束縛,但麻繩蜿蜒纏繞,將詭影牢牢捆住。 詭影上飄出灰色的氣息,好像活了一般,爭先恐後地鉆進麻繩中。 麻繩上漸漸生出犀利的倒刺,猙獰的獠牙。 蘇荷的詭影漸漸僵直,靜止不動,被麻繩纏繞,懸於空中。 屍體跌落在地。 這具屍體早已變成青褐色,浮現大塊大塊的屍斑,嘴巴裡流出腥臭的汙泥,渾身上下都在流出黑色的汙水,她死了不知多久了。 一陣風吹過。 床頭櫃裡的銀元和法幣飄飄蕩蕩的飛起,滾落在地,赫然都是冥幣和紙錢。 麻繩好像毒蛇一般蠕動著,離開懸空的詭魂,爬上少年的肩膀,盤繞在脖頸上,少年滿足地微笑起來,然後和麻繩一起漸漸淡化,消失不見。 “刺啦!” 一片寂靜之中,黑膠唱片突然旋轉起來,唱針落下,唱片機的黃銅喇叭傳出悠揚婉轉的歌聲。 “天涯呀,海角,覓呀覓知音。” “小妹妹唱歌郎奏琴。” “郎呀,咱們倆是一條心……” 原本懸浮於空中的“蘇荷”,身軀四肢好像蛇一樣一陣怪異地扭曲彎折,猛地睜開了雙眼,原本灰色的瞳孔卻變得漆黑死寂,兇戾的情緒充斥。 “她”並沒有死去,反而變得更加強大了。 …… 痛! 腦仁傳來一陣針紮般的劇痛,陳長生艱難地坐直身軀,茫然地看著周圍,頓時悚然一驚。 此刻的他,正處於一個宛若殯儀館的廳堂中,坐在一個裝滿了黑褐色藥汁的狹長“木箱”之中。 藥汁中漂浮著不知名的草藥、粗大的白骨乃至微微蠕動的奇怪血肉,苦澀辛辣惡臭的味道復雜交織,非常刺鼻。 陳長生從“木箱”裡翻了出來。 周圍擺著幾個漆黑棺槨、紙人紙馬紙屋,墻壁上掛著一個個大小不一的花圈,貨架上擺著香燭紙錢元寶。 陰風陣陣,窗戶和門楣上,一張張黃紙符籙飄動,符文殷紅似血,猙獰扭曲。 靠著後墻,放著香爐,燃著白色蠟燭的長案上,一隻齊頸斬斷、鮮血淋漓的黑狗頭,眸光黯淡死寂。 而自己剛剛所處的“木箱”,赫然也是一個黑棺材! “我這是死了嗎?可,這也不像是陰間啊……” 陳長生雙手按壓著太陽穴。 前世,他是一個互聯網小廠的996社畜,搞自媒體公眾號,寫一些“一盤大棋”“五千家股票待漲”的裱糊文章。 每天享受老板的pua和略等於最低工資標準的薪水。 連續加班三天三夜後,一頭栽倒在工位上…… 仿佛做了一個漫長的噩夢,意識在漆黑虛無的空間裡飄蕩不知道多久,突然聽到有什麼存在高聲呼喚自己的名字,循聲飄蕩過去,再睜開眼就發現自己在棺材裡。 “回來了!老爺子,我把他帶回了!” 此刻,那黑狗頭黯淡的眼珠突然轉動,看向陳長生,嘴巴開合,發出含糊的嗚嗚聲,似是人言。 “我焯,這是什麼玩意!?” 都說貓有九條命,但這是狗啊!陳長生驚呆了,懷疑自己是不是神經了,出現了幻覺。 “主銀,俺是您可愛的忠犬,大黑啊!” 黑狗頭齜牙,露出詭異的笑容。 可愛你麻皮……陳長生驚得麵無人色,渾身直冒冷汗,撒丫子就朝著門外跑了出去。 嘩啦啦! 門口兩個臉頰塗抹著紅色“胭脂”的足有兩米高的紙人,僵硬地但卻快速地邁動腳步,攔住了陳長生的去路。 一個畫著大紅色衣衫,劍眉星目,唇紅齒白,留著“木梳背”頭發,宛若男童。 另一個綠色襖子和褲子,紮著小辮子,一雙三寸金蓮小腳,作女童打扮。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墨點的瞳仁呈現詭異的冷寂,“紅男”腹部凹陷又鼓起,不停震顫,組成甕聲甕氣的音節: “你,叫什麼名字?” 陰間! 還不是陰間,這尼瑪太陰間了! 陳長生隻感覺渾身發冷,頭皮發麻,一顆心幾乎要跳出嗓子眼。 透過門楣上懸著的一麵古色古香的銅鏡,陳長生看清楚了自身,不由又是一驚。 一個麵色蒼白的少年,十七八歲的樣子,穿著黑色粗布對襟長褂和肥大的褲子、千層底布鞋。 身材頎長挺拔,五官清秀,很帥氣! 可,這,不是自己的麵孔! 我穿越了! “說!你到底是誰?!” “紅男”沉聲發問,黑色霧氣自“身軀”滾滾散散地飄蕩而出,令房間裡氣溫驟降。 陳長生便體生寒,胳膊上爆起雞皮疙瘩。 原身到底叫什麼啊? 陳長生愕然發現,腦海裡隻有前世記憶,原身的記憶一片空白,不由急得滿頭冒汗。 “還不說?!” 紅男貼上陳長生,紙張張開,而後翻卷,包裹住陳長生的身軀和四肢,令他掙紮不脫。 “不說,你就死!” “嘩啦嗤嗤”的摩擦聲中,“綠女”雙手僵硬但迅速地扼住了陳長生的喉嚨。 明明是紙張和高粱乾做的指掌,本該脆弱無力,但卻有著恐怖的力道,觸感更是令人心悸的粗糲和寒冷。 咋就沒有如前世網絡小說經常寫的“龐大的信息流如潮水般湧入”呢,陳長生心急如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