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一生安居故鄉,不為名利所動,恪守成規,無數次遙望過遠方,以為天空的背後就是全世界,踱步不敢往前走,到最後也沒能知道這個世界有多大。有人一生放蕩不羈,不甘願就此淪為塵埃,不惜耗盡熱情,穿越山脊,遙跨江河,也要去看看這個世界。其實都沒有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和生活方式,過著舒服才是最重要的。 去年認識了一個大哥,蘭州人,五十多歲了,還沒有結婚,長著一張北方人的臉,一口濃濃的東北口音,一米八的高個,身材比例是我羨慕不來的,走起路來帶有風,“剪”有個成功人士的發型,就是頭發少了一些。整個人看上去不像是五十多歲的,每時每刻都麵帶笑容,逢人都會點頭打招呼。跟我比起來我們倒像是換了年紀。有著截然不同的心態。屬最厲害的還是他那張嘴,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也不為過,每次跟他聊天,他說完十句,我才有機會回答一句“嗯,是的”。 他說,結婚對於他來說,可有可無,有了新的家庭反倒少了很多自由,一個人無憂無慮,自由自在的,不用整天整月的的為了柴米油鹽去精打細算,其實也沒有什麼不好的。家裡人也因為這個跟他吵過好幾次,他寧死不婚,隻要家裡一提起這個事情他就跑出來,全國各地的跑,時間久了,也就接受了他一個人的現狀。 在我覺得,他就是個成功的人,成功有太多的定義,金錢也不是成功唯一的標簽。 摩西奶奶說,“去做你熱愛的事情,上帝會為你打開成功的門,哪怕你已經八十歲。”對啊,做自己熱愛的事情比什麼都重要。他從來都不去在乎別人怎麼看他,不管生活怎樣糟糕,他都以樂觀豁達的心態去麵對。 我們是在去年九月份認識的,當時在店裡我剛做完衛生,就蹲在地上發呆,他突然快步的冒出來,咧著嘴笑著跟我說,“哎呀,你好,你好,很高興認識你,我叫後俊紅,以後咱們就是同事了,有哪裡做得不好的你多提醒提醒。”我小心翼翼的把手伸過去,回了句“你好”。心裡在想,他是不是老板,或者是老板派來視察工作的。原來是我多慮了。過了一會,經理進來說,他是新來的,跟你在一個崗位,你多帶帶他。 我帶他認了回宿舍的路,他給我買了瓶營養快線,我們就算認識了。 聽他介紹說,他是從海南那邊過來的,本來是打算去那邊度假的,結果度了一個星期發現錢花光了,說是消費太高,一個椰子要二十塊錢,一份普通的炒飯要十五塊以上。找的工作工資又太低,人也一天天的曬黑了,最後隻能離開。 大哥跟我說,他以前最早去的BJ,那時候剛滿十八歲,在一家韓國料理乾了兩年多,本來老板打算帶他去韓國發展的,結果這時候他來辭職說不想做了,理由是不想去韓國,離家太遠,也想換個新的環境生活。“BJ、XJ、東北、河南、陜西、上海、澳門、浙江、福建、貴州、廣東、廣西、雲南。出社會三十幾年,走遍了大半個中國。我們這一生沒有經歷過的,沒有見過的,聞所未聞的,沒有走過的路,淌過的河。他輕描淡寫的說。害,人嘛,就應該多出去走走,看看不知道的世界,選一條少有人走的路,風景一定很美。 我們在追逐自由的路上,年輕難免一個個會被肩摔,幸好我們一次次爬起不被打敗,摔得很痛也值得回味。 認識了幾個月,他跟我討論最多的就是彩票,盡管我對這個一竅不通,也不能幫他分析出什麼規律來,但他基本上每期都會買,買的不大,都是兩塊的,兩塊中的麵很小,在我認識他的第一個月裡,他一次都沒有中。來的第一天他就說,“等我買彩票中獎了就請你吃飯,肯德基怎麼樣,那個還蠻好吃的,你應該沒有吃過吧,到時候中獎了就請你去吃一次”。我說,“好的好的,我想那一天不會來的太晚”。結果比我預期的整整晚了半個月。那天他剛好休息,到了晚上的時候他打來電話說,一會下了班不要在店裡吃飯了,出來我請你吃,叫上小胖一起,我請你們去吃好吃的。我很驚訝,問他說,中獎了?他說,對啊,中了,一千多,一會別忘了啊,叫上小胖,我一會來接你們。 下了班,因為店裡突然有一些事情需要人手,我們都沒走,外麵下著很大的雨,他打了好幾通電話。一直等到十一點多,我走到門口的時候才知道他在外麵等了一個多小時。還在下著細雨,有些冷,很多店鋪都已經關門了,路燈不是很亮,邊上的樹偶爾有水滴到手上,我們兩個擠在他那個小小的傘下麵,各有一半身子遺漏在傘外, 找了好一會看到有家重慶小麵,我說,就這家吧,我已經好久沒吃麵了,嘗一下這家的味道怎麼樣。他說,哎呀,那怎麼好意思,說好了吃好吃的,吃麵怎麼行呢。這時候我才想起來忘了叫上小胖,給他打了電話,發了位置,我說,等小胖來我們一起吃,每人加個煎蛋,這回可以了吧。他用不怎麼標準的河南話說,“中,一會可勁吃啊。” 一胖一瘦一高不胖不瘦,三個人在隻能放兩張桌子的小店裡,齊齊坐在一起,十一點的秋天顯得格外冷,外邊搭建起來的小棚子,暗黃的鎢絲燈下老板跟老板娘不趕不慢默契配合著每一碗麵的流程。淡淡的小麥粉麵香氣,喚醒了路邊忘了要長大的嫩草,還有樓上住戶的小情侶,路燈就一直打到天明。 他身上最神奇的一點就是,懂得多,記性好,他能從戰國時期一直講到二十一世紀,哪一年發生了什麼事情他都記得一清二楚,去過的每一個地方,公交,地鐵,去哪一站能坐到哪一站,在哪裡下車又到哪裡轉車。就好像一個舞蹈動作,你練習了一百次一千次,就是為了在舞臺上的那幾分鐘,那個動作你已經不用再去思考,就會隨著你的肌肉記憶自由舞動。 跟他去了一趟珠海,去的時候坐的高鐵,一起商量著說回來的時候坐公交劃算一些,從下午四點我們就一直在公交車上,要麼就是在走去下一站公交站的路上,全程的線路都是他一個人負責,沒有看過一次地圖,從珠海到佛山最後在中山下車。我負責抱怨,負責困,一上車就睡,下了車就叫。到了嗎?還沒呢,現在在去順德的路上。天啊,我要瘋了,怎麼還沒到啊。他笑嘻嘻的說,不急不急,還可以再睡一個小時,還有二十多站呢。我想不通的是我們為什麼要這麼作踐自己,坐公交的錢明明都可以買半張高鐵票了,再賠上一頓牛肉飯。這會我應該在球場上揮汗如雨,雙方六比六戰平,我手持關鍵球,準備執行最後一攻,站在三分線外,示意隊友拉開,右手運球佯攻從右路突到內線,加速突然一個拉回,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跳投,球進,該死,又被我給裝到了。他剛給家裡人打完電話,進宿舍的第一句話是,俺滴個娘哎,今天又沒中,然後爬到床上研究著已經很多期都沒有中了的彩票。 我從一月份來,要到十二月份去,海鳥不辭相送,星宿不及遠迎,我自顧自的長大,砥足奔跑,收獲了一片雲,雲下養了一堆孩子。 這一路有大哥的保駕護航,讓我這個路癡漲了自信,見了一次世麵。 祖祖輩輩沒有走出去的大山裡,一代又一代人生活了一輩子的地方,與鬧世無爭,有一塊屬於自己的地,一片大家一起擁有的天空,可以棲息的屋簷。日出勞作,日落而歸。秋收季節各自忙碌自家的稻米,有小孩家的農戶總是多了很多快樂,光著身子田裡岸邊到處跑,大人放下手裡的活隨手撿了把稻草在後邊罵邊追,小孩高興了,大人沒了力氣。不遠處的老牛吃了一上午的嫩草,滿意的斜躺著身子,悠閑的曬著太陽,時不時叫兩聲,抖動著爬滿了身上的蒼蠅,氣的甩著尾巴抽自己。岸邊的一大群青蛙你一呱我一呱的叫著,誰也不服誰,不一會兒又潛伏到水裡去了,好不熱鬧。趁著太陽還大,一家人分工準備著午飯,抓兩條稻魚扔幾個青紅辣椒明火邊上燒,搗碎一起,濃濃的魚香味摻雜著辣香味,叫人忍不住多吞了幾口口水,找個陰涼處,碗筷一擺,分一杯從家裡帶來的米酒,似醉非醉的樣子乾起活來多了幾分乾勁,遺忘了時間,遺忘了歲月。 年復一年的耕地、播種、除草、秋收。等待老去,時間沒有饒過誰,都會遠去,方為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