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幽州以北,燕山北麓。 此地名為火兒慎草原,地接燕山,與塞內漁陽諸郡隔山相望。 火兒慎是鮮卑語,意為“射雕手”之意。 草原倒是古來有之,但火兒慎稱呼,卻是塞內人取的。 隻因這片草原生活著大量的鮮卑部落,老少悉為控弦之士,騎射精湛,因此得名。 草原最南端,是中部鮮卑之一,宇文部的牧場。 牧場方圓千裡,廣闊無垠。 時值初春,涓涓細水,蔥蔥綠野,牛羊馬匹散布其間,點綴其上。 氈帳星羅棋布,連綿不絕,井然有序。 古拙大氣的偏帳前,佇立著一男子,身長八尺,孔武有力。 此人年將弱冠,麵部線條剛硬,雙眉斜飛,鼻梁挺拔,頗有幾分英武之氣。 他叫閻柔,是宇文部麾下的渠帥之一,管轄著一邑部民,約莫五百人上下。 閻柔閉目深吸,清晨草原的芬芳鉆入鼻中,雖夾雜著些許畜糞味,但他已見怪不怪。 一旁的樹乾別具一格,隻因其身上長了一把刀。 閻柔斂了斂裘衣,走到樹前,將短刀扭出。 刀當然不是樹上長出來的,而是他昨日留在此處的。 閻柔取過刀來,在旁側刻了一道深深的劃痕,將“正”字補齊了最後一筆。 “原上無歷日,寒盡不知年,這時間過得真快。”閻柔細數著樹乾上的“正”,不由感慨道。 一正為五日,七十又三個正,也就代表他來到此地,已有整整一年。 這是他記錄日歷的辦法,雖是笨辦法,但總也好過沒辦法。 在闊輪萬裡的草原上,全靠季節來判斷時日年份,他當真要忘記自己所在何地,又身處幾時了。 閻柔當然不是閻柔,真正的閻柔已魂飛魄散在了一年前,而此刻的閻柔則是一個後世穿越者。 他因一場意外離世,未曾料到命運捉弄,將他帶到這東漢末年的塞外部落中。 至於他的真正的名字,他無暇去回憶,更不能去糾結。 此刻他隻想做好一個身份,那就是鮮卑宇文部的渠帥,閻柔。 並非他樂意如此,而是因為塞外民風剽悍,群狼環伺,弱肉強食。 他沒有絲毫矯揉造作的機會,隻能盡快的代入角色,適應環境。 若不能適應這個身份,那就隻能死於非命! 當他得知自己叫閻柔時,他腦子中閃過了一些支離破碎的信息。 頗有些常識的他,知曉這閻柔在日後是個大人物,曹魏的北境大將,護烏丸校尉,度遼將軍! 隻是...他旋即又陷入了悲催之中,心中吶喊著命運捉弄,竟然讓自己穿越成了一個創業期的“大人物”,而不是日後真正的大人物。 這穿倒是穿了,隻是似乎並沒有全穿。 如今真正的閻柔尚未成為度遼將軍,便魂飛魄散,自己這個二十一世紀的後輩,又有什麼格局才智可以復製閻柔的成功之路,做到那度遼將軍? 度遼將軍能不能做到,他心頭沒底,但明確的是,若是一招不慎,自己則很有可能做個“超度將軍”。 不過,唯一還算好的消息是,閻柔生前的記憶,高超的騎射本領卻完整的保存在了這具軀體內,算是一筆遺產交給了他這個後世者。 這讓他不會輕易的露餡,也知道閻柔所處的環境,所經歷過的恩怨情仇。 他搜索了閻柔的記憶,得知閻柔本是個漢人,十年前被鮮卑宇文部擄掠到塞外,成為宇文部的部民。 閻柔被擄到塞外,雖為階下囚卻聰慧好學,憑借勤修苦練,習得一身過人的騎射技藝,加之其勇武無畏,每遇爭鬥必一騎當先,故而贏得了部民的認可,更被宇文部部帥宇文普回器重,任命其為麾下渠帥。 獲取了這些信息,對於初來乍到的他,至關重要。 如今,閻柔即他,他即閻柔。 閻柔剛穿越而來時,極為難受。 他本是個後世之人,就算穿越成洛陽宮中的天子,那也會思念後世的電子設備,燈紅酒綠,自由自在,更別說如今在這風霜雨雪,天寒地凍的塞外了! 而更致命的是,這裡的人都自帶著一股腥膻味,刺鼻不已,無論男女老少,都罕有沐浴更衣者。 塞外苦寒,沒有娛樂之事,除了放牧便是繁衍後代。 塞內劫掠來的漢女,多是乾活的苦力,雖然能生產,但多數其貌不揚。 閻柔起初還興致勃勃,想一試塞外女子的風采,隻是當那牧女張開嘴唇,露出兩排黑黃的“貝齒”時,閻柔便連滾帶爬地逃出了氈帳。 塞外女子,並沒有他想象中的美妙,更像是一副催命的毒藥! 但這些麻煩不過是九牛一毛,隨之而來的困難,很快便占據了閻柔的腦海。 雖然前主人留下了精湛的騎射本領,勇武剽悍的身體,但隨之帶來的也是相應的希冀與責任。 閻柔既接替了這個身份,部落爭鬥自少不了他,他一年來沖鋒陷陣,幾度生死,利箭擦臉而過,讓他心頭凜然! 他每每看到前主人留下的渾身箭瘡刀疤時,都不由地捏把汗,心道命大。 前主人雖因武得重,但自己卻不能因此丟命,在他的認知裡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 俗話說瓦罐不離井口破,將軍難免陣前亡。 閻柔自覺得靠爭勇鬥狠,不是長久之計,江湖更不是打打殺殺,而是人情世故。 鮮卑諸部落互相攻殺無非也是為了人口物資,如果能想到一個辦法可不動刀兵就能獲取物資,那也不必如往日一般刀口舔血了。 好在閻柔在塞外生活了一段時日後,隨著風土人情的了解入深,他有了自己的盤算。 他要做個生意人! 塞外缺乏金屬,絹布,醋鹽等等,這些都是中原所盛產之物。 而塞外的牛羊馬匹,則是中原求之不得之物。 鮮卑各部每每南下劫掠,除了戰略性掠奪人口勞動力,大多都是因為吃的問題,既不能少了鍋,也不能少了五穀。 昔年,漢朝廷不勝襲擾,這才嘗試性的開放了互市,互通有無,不過卻嚴格限製產品種類和數量。 這自然滿足不了貧瘠的鮮卑各部落,加之中原豪強士族狡猾,來偷,來騙“淳樸”的草原人,使得兩邊的關係更加惡化。 草原人又都是些“淳樸”之人,察覺自己被占了便宜,還不如搶來的利索,索性便掀了桌子,重新抄起刀乾起老本行! 他們口中咒罵著狡猾的中原人,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餓狼。 不像他們草原人,隻有沒吃穿用度的時候,才會去搶東西殺人。 閻柔雖然不敢茍同,卻也隻能深以為然。 不過閻柔從中得到一個消息,那就是草原積壓了大量的牛羊馬匹得不到傾銷,而金屬,絹布,醋鹽這等硬通貨由於漢朝廷禁市,便難以流出塞外分毫。 草原人對中原人抱有戒心,不願意和他們做生意,更願用搶的手段。 而中原人則覺得塞外兇險,就算是士族進行私下貿易,也承擔著極大的成本代價,滿箱貨物到了草原上往往被搶掠一空,得不償失。 長此以往,雙方形成貿易壁壘,相互仇視,誰也不願意再往來。 在閻柔看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不論是狡猾的中原人,還是“淳樸”的草原人,因為族群不同,險阻相隔,都存在著信息差。 如能建立信任,打破這層堅冰,使得塞內塞外形成士族商隊,灰色貿易,那他閻柔就不必像原來那般刀口舔血,為了三瓜兩棗打生打死了! 但擺在他眼前的問題是,這一年來商道不通,士族謹慎,閻柔沒能找到能接觸到士族的契機。 “渠帥!渠帥!!” 就在閻柔思索著生意時,隻見一騎狂奔而來。 他抬眼看去,正是他的手下莫風。 莫風跳下馬來,急切道:“斥候來信,說是幽州來了一批烏丸人。” 閻柔聞言,疑惑地擦了擦手道:“烏丸人?他們不在塞內好好待著,跑到塞外來做甚?” 雖然往日無法與士族建立聯係,不過閻柔卻沒有閑著,他讓麾下部曲終日往來於塞口,就是為了探查商隊的消息。 如今整整一年過去,士族商隊的影子沒尋到,卻等來了一批早已歸附漢朝的烏丸人。 “隻是...”莫風麵色古怪,欲言又止。 “有屁快放。”閻柔見他一臉色瞇瞇的淫穢神情,便知道必有玄機。 莫風嘿嘿笑道:“渠帥,這批烏丸人從塞內搶了不少寶貝,還有....一個女人。” 閻柔將短刀紮入樹乾,劍眉一挑道:“一個女人?” “正是。” “就一個?” “就一個。”莫風回答的肯定。 閻柔沉思片刻,吩咐道:“點撥人馬,做掉他們。”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