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獸口大張,風卷殘雲,七八隻野味轉瞬一空。 兄弟們吃的油光滿麵,隻是衣袖一擦,十指在大腿上反復一背,算是大功告成。 酒足飯飽,已是星辰當空,兄弟幾人都愜意地躺在山坳中,談天侃地。 他們雖是漢人,卻早已鮮卑化,已多年未曾回到塞內。 如今跟著閻柔入塞,心情五味陳雜,本是塞內人的他們,反而對故土並無眷戀。 他們都是窮苦人出身,不懂得甚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他們隻知道宇文部給了他們活路,他們就死心塌地的跟著宇文部。 “若是咱宇文部強盛了,先滅了他步六孤!”包通天忽然說著,然後話鋒一轉,“再把珍珠瑪瑙,翡翠琥珀收為己有。” “小小的步六孤算甚?大人輪流做,今夕到我家,咱們滅了那鮮卑大人,自建鮮卑王庭又能如何?!”莫風嘿嘿壞笑,色瞇瞇道:“搶那鮮卑大人的可敦回來做夫人!” 他們雖然還沒有經商,但兄弟幾人已經將自己在預支自己的成功。 段紮性子最急,索性道:“要俺說,不如入主中原,殺到洛陽去,奪了皇帝小兒的鳥位!” 閻柔見他們越說越離譜,趕忙讓他們閉嘴。 他做事向來行百裡者半九十,從不提前開香檳。 事以密成,語以泄敗,大事未成前便敲鑼打鼓,往往沒甚好下場。 兄弟們見閻柔發了話,便也不再發癲,而是眼睛一閉,進入了夢鄉。 莫護跋隻是壓抑的盯著劈啪作響的火堆,一言不發,心思沉沉。 火光印入他的瞳孔,猶如熊熊烈火般跳躍在雙瞳之中! 親信舒戰早已熟睡,他忽然緩緩起身朝山坳外走去。 明月皎潔,莫護跋立於山間,任由涼風吹拂而來,將他的發絲撩亂。 “想家了?” 莫護跋回身一看,卻是閻柔立在十步之外,正提著一方木匣。 木匣是馬躍交給他的,閻柔見莫護跋獨自而出,這才尋來。 莫護跋雖然投奔宇文部有十幾日了,但終日沉浸在畜牧中,與旁人幾無交集,就連日夜相處的必徹徹都沒與他說上三句話。 他有很重的心事,始終壓抑著自己,閻柔卻從未去過問。 他知道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秘密,不願意說是人之常情,閻柔也不會去追問。 “家?”莫護跋粗獷的麵龐上閃過一絲柔情,“天為被,地為榻,哪裡還有家,又怎會去想?” “想家是人之常情。”閻柔輕嘆,“我的家很遠很遠,縱然走上十萬八千裡也無法觸及。” 他不由地感慨,自己的家早已超越了空間的距離,遠在一千八百多年後。 莫護跋誤以為閻柔的家也毀於兵燹,頗有幾分同病相憐。 “入塞後,我想你替我去做一件事。”閻柔打破沉默。 莫護跋疑道:“何事?” 閻柔上前幾步,將木匣交給莫護跋,“將此木匣送至公孫瓚帳下。” 莫護跋接過木匣,掀頂一看,眼眶頓時一怔,雙手有些微微顫抖。 “大野熊。”莫護跋恨地咬牙切齒。 裡麵是臘製的正是大野熊首級,雖然已被臘製,可是那幕五官麵容就算是化成灰燼他也認得! 木匣是閻柔出發前備好的,專程帶上莫護跋,就是為了此事。 “公孫瓚重金懸賞大野熊。”閻柔說出自己的想法,“取其首級者當得重賞,你可以自己的名義去換得獎賞。” 大野熊已經死了,不可能再死一次,莫護跋若想再報仇,隻能讓他提著人頭去領賞,聊表慰藉。 若是滅了大野部倒也能徹底報仇,不過短日內也無法做到,權衡之下也隻能如此。 他既是個畜牧的人才,身手不凡,閻柔便想攏為己用。 “人是渠帥殺的,在下不敢僭越貪功。”莫護跋合上木匣,搖頭婉拒道。 “你若不願自己領功,我便命你前往公孫瓚處,替宇文部領回賞賜。”閻柔淡然一笑,風輕雲淡,“賞賜是一定要的,你不願,那就由宇文部來領。” 閻柔早有兩手準備,他事先便猜測到如莫護跋這般的漢子,恐怕不圖不屬於自己的虛名。 但他是個商人,不可能有便宜不占,貪圖甚孔融讓梨這種屁事。 無論莫護跋承不承這個情,賞賜都會落在自己的手裡,不過是借花獻佛。 莫護跋有些愕然,“渠帥就不怕我逃走?” “我相信莫護跋是個重情義的漢子。”閻柔留下一句話,便匆匆離去。 莫護跋徒留原地,沉思良久。 翌日一早,閻柔一行人繼續朝塞內行進。 他們一路馬蹄輕快,閑庭信步般從容不迫的鉆出了燕山山脈。 閻柔見前方豁然開朗,如塞外般廣闊的原野,小丘此起彼伏,綠野蔥蔥。 “難怪烏丸人要內附大漢。”莫風感慨萬千,“這塞內的牧場,絲毫不輸塞外。” 包通天卻反駁道:“欸,我卻覺得還是塞外的牧場更勝一籌,你可敢和我賭一賭?” 他懷著忐忑的心情走出燕山山脈,離開了兇險之地,心情自然大好。 “怎麼賭?”莫風也來了勁兒,他昨日丟了麵子,正要找回場子。 “那當然是頭兒做個見證!”包通天笑道。 兩人鬥嘴約賭時,馬躍卻突然臉色一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一勒馬韁,駿馬嘶鳴一聲,馬躍早就翻身下馬,以耳貼地。 閻柔不理廢話的兩人,而是注意到了馬躍的動靜。 馬躍沉穩,不會輕易躁動,如今這副模樣讓閻柔覺得心頭不妙。 “至少百騎,”馬躍皺眉伸手指向,沉聲道:“至少百騎朝咱們這個方向沖來,馬勢極快!” 段紮心凜,“會不會是田家接應的人?” “應該不會。”閻柔搖頭否定,“約定的地方不是此處,再說了田家怎麼知道我們從哪個塞口入塞,又是何時入塞?” 他自說自話時,心頭已經有不妙的預感蔓延,在原野上突然出現不明騎兵沖來,來給自己折壽的可能要遠遠大於給自己拜壽。 雖然此地不是塞外,卻也是內附烏丸人的地盤,馬虎不得。 閻柔當即立斷道:“先縱馬跑起來,拉開距離,再分辨敵我!” 包通天以為馬躍在玩鬧,滿不在乎道:“馬躍,你是否也要加注,和我再開一把賭局?” 閻柔當即一鞭子揮去,給包通天打了個結結實實,讓他回過神來。 他們正要縱馬東去時,隻聽莫護跋低呼一聲,“人來了!” 眾人扭頭望去,這回不用耳朵聽,用眼睛看就知道黑壓壓的人馬出現在西邊的小丘之上! 這些人馬浩浩蕩蕩,顯然發現了閻柔幾人,立刻水泄為左右兩翼,包抄而來! 這個陣勢,就算是傻子也知道不是來接應的田家人馬,而是來要自己命的閻羅王! “逃!!”閻柔一聲令下,縱馬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