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通天抿了口茶糊湯,麵色古怪,‘哇’一口吐在案幾上。 兄弟們一凜,不由放下了舉在手中的茶湯。 閻柔兀自搖頭,心道貨是高級貨,可惜到了自己幾人手中,那就是焚琴煮鶴了。 田無忌見閻柔久久不展開竹簡,便會意讓書吏將竹簡取到一旁,從中摘錄關鍵。 “閻渠帥。”紅麵無須的公孫範,疑惑開口,“聽聞貴部取了大野熊的首級?” 公孫範盯了閻柔許久,他本是來談生意的,但第一句卻是問及人頭一事。 似乎恩仇對於他而言,更勝過生意。 好在公孫範開口後,閻柔倒鬆了口氣,原來公孫範緊盯自己不是有龍陽之癖,而是驚詫後生可畏。 閻柔頷首,使了個眼色,莫護跋將木匣交給公孫範。 公孫範展開木匣,嘖聲連連。 閻柔含笑,“聽聞公孫都督正重金懸賞此人,還說親自送至帳下,既然公孫君在此處,還請代為轉交給都督才是。” 士族最為好麵,此事人盡皆知,他倒不虞公孫瓚不給賞賜,隻是不想拖延太久。 幾人一番交談,書吏也將竹簡謄抄好了,閻柔取來一看,流暢了許多。 旁的字不論,從古至今大寫數字卻大差不差。 隻是這一看,閻柔卻看出了些名堂。 商隊用的舊賬都是禁市前的交易價格,那時黃巾未亂,天下大致承平,需求不甚物價也未瘋長。 但是如今黃巾起義攪亂了整個大漢,皇帝將兵權下放到豪強士大夫,他們對於牲畜的需求量劇增,供不應求,價格飛漲。 可是田無忌給自己的物價,依舊是數年前的,而且當年士族貪婪,更是壓低了平均市價,以極低的代價購得,所以賬冊上的數據不可信。 或許在士族看來,自己久居塞外,消息閉塞,不懂天下變故,所以在此處使了個心眼,探一探自己的底。 可自己雖知道價格過低,卻不知當下的市價究竟如何,若亂開價反而成了門外漢,陷於被動。 加之這裡許多物品還涉及到官方壟斷,幾乎是士族單方敲定的價格,很難從市場上得知真實價值。 閻柔兀自忖度,看來得想點門道了解實情。 “貴商隊經營有方,物資完善。”閻柔合上竹簡,顧左右而言他,“但此事還需我幾人慎重商議,再行決定。” 兄弟們沒做過生意,但聽閻柔這般說倒也默契不露怯,紛紛點頭,裝模作樣。 田無忌善於察言觀色,見閻柔托辭,也知閻柔並非青瓜蛋子,不可隨意拿捏。 “這是當然,買賣非一日之功。”田無忌撫膝一笑,“不知閻渠帥是小住漁陽,還是去田家塢堡?” “漁陽繁華,閻某稀奇,還是在漁陽小住。”閻柔含笑,又補充道:“最好,便住在這商隊之中。” 閻柔早有思慮,若是去田家塢堡,所能獲取的商業信息幾乎為零,不利於自己開展調查。 漁陽繁華,走街串巷,說不定能打聽到隻言片語。 最重要的是士族經商,往往還會聚攏不少欲出塞的商販,這些商販各有物資,或瓷器,或絹布,或胭脂水粉。 這些商販想將貨高價賣往塞外,就隻能交納錢財,加入士族的商隊,否則就會殺頭。 閻柔小住商隊,就是想跟這些熟知貿易的人接觸接觸,看看能否問出當下的市價。 “聽說宇文部來人了?”炸雷般的洪亮嗓門驟響,一個青皮人大大咧咧闖入,“是這幾個人嗎?” 短暫小敘,眾人剛欲起身散去,忽見大門被猝然推開,光陰刺眼射入。 紅麵公孫範起身,拽住那風風火火的人,低叱道:“不得無禮。” 青皮人身長九尺,膀大腰圓,燕頷虎須,橫肉叢生,活像尊煞神。 “此人是我從弟,公孫越。”公孫範說道。 田無忌,鄒丹是見怪不怪,並未作聲。 公孫越立於席間,環視一周便覺察到了閻柔,重重踏來問道:“你是塞外來的?” “是。” “那你馭馬的本事鐵定不凡。” “尚可。” “那好,陪我去賽場馬,若是贏了,必有重賞!” 閻柔垂目,不置可否,心道你們公孫家是畫餅世家麼? 老子頭一份賞賜還沒拿到,又畫了一張餅來,若贏了還好,要是輸了....以這位爺風風火火的脾性不得抽筋扒皮? 小爺是來做生意發財的,不是來投奔公孫家,聽你呼來喝去的。 “阿弟不得放肆。”公孫範霍然起身,將公孫越拽回。 “張純那廝無法無天,居然欺負到公孫家頭上。”公孫越青筋驟起,甩開膀子不甘,“劉子平要遣人送來一批青州馬兒,老子這回定要他連本帶利全吐出來!” “讓你莫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非是不聽,合該你如此。”公孫範推著公孫越便出了殿,“跟我退下。” 閻柔無奈一笑,辭了田無忌,由管事帶入了單獨的廂房,換了身乾凈衣裳。 廂房雖小,但貴在整潔,五臟俱全。 閻柔吩咐了兄弟幾人,讓他們散到市井裡,走街串巷打聽交易的貨物。 他自己則是領著莫護跋兩人,來到了商販客居之地,兩排木板房排開,多少有些簡陋。 這裡沒有修竹幽泉,亭臺水榭,隻有雞鴨鵝叫,隱有怪味。 不少房間裡都住滿了商販,糙漢多汗,床鋪卻嶄新,不是糙漢愛潔,是因商隊重開舊業,他們也是剛來不多久。 閻柔看在眼裡,心頭忖度這胡漢數年未通商,雙方都積壓了太多物資。 商隊還沒敲定日程,這房間倒是急急住了個七七八八。 閻柔打聽了幾個商販,但一無所獲。 “這些漢人都太精明了,不實誠。”莫護跋搖頭輕嘆。 “不。”閻柔卻玩味一笑,“他們是被人封了口。” 他原先以為是這些人精明,誤會自己是同行,若是帶的貨重復,會產生壓價競爭。 可後來卻琢磨出不對,哪怕他已透露自己是塞外商人,想互通有無,但這些商販依舊如臨大敵,守口如瓶。 這隻能說明,士族們早有準備。 閻柔恍然早先提議通商,部落中的人都有些被坑怕的神情,以他們的見識去和士族做生意,那完全是被降維打擊! 隻是士族雖然黑,但他閻柔也不是吃乾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