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柔從偏殿走出,長舒口氣。 此行入塞的要事,終是商榷完畢,幾人唇槍舌劍,你來我往,竟談了整整一日。 好在大小物資,以物易物都已拍定,閻柔洞悉數年來的底價,田無忌等士族束手無策,最終還是妥協。 士族們心思活絡,自知昔年占了不少便宜,也明白閻柔此次來就是連本帶利討回本的。 這一賺一虧,也就正好相抵。 不過其中公孫越胳膊往外拐,倒是幫了閻柔不少忙。 公孫越重義不重利,反正這位爺吃喝不愁,一擲千金,商隊生意對於他來說,並不重要。 但閻柔幫了他大忙,這很重要,商榷時公孫越大大咧咧,不屑為三瓜兩棗拉拉扯扯。 這倒是配合閻柔裡應外合,頗為錦上添花,很快就瓦解了田無忌等人的防線。 快樂是不會憑空消失的,士族們麵如土色,閻柔卻是神采奕奕,誌得意滿。 自從敲定了此事,商隊便開始忙碌起來。 各家士族,各門商賈雲集商隊,大包小包,魚貫而入,恨不得將自己的家底,一並塞入商隊出塞。 眾人都是精明人,他們的貨物在塞內或許平平無奇,可若是到了塞外那就是溢價十倍不止。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昔日商路斷絕,他們寧願犯險走私,如今商路重開,更不會放過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 閻柔一連數日都身居於商隊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自從上回險些吃官司,閻柔便謹慎了許多。 他如今是漁陽城的眾矢之的,乾係甚廣,如今商隊之事敲定事宜,更是惹得張純,邢舉忌恨。 閻柔倒是不虞會被當街砍死,不過若是刻意製造些意外事故,也並非不可能。 隨著出塞的日子臨近,閻柔房中的財貨也堆積如山,幾乎難有下腳的地方。 這些財貨琳瑯滿目,當然不是閻柔賺的,而是商賈巨富贈送的。 日日都有“王董李總”滿臉堆笑而來,將手上的財貨奉上,疏通關係。 閻柔是溝通士族商隊的聯絡人,定價權在他手裡,商賈們想走後門也都是來尋閻柔。 莫護跋應接不暇,搬動金銀珠寶直到雙臂酸痛,大汗淋漓。 “渠帥當真是生財有道。”莫護跋氣喘籲籲,“能將這些精明人製的服服帖帖。” 在他看來,這些商賈巨富都是人精,平日裡連一枚子兒都舍不得,如今卻甘願奉上財貨,孝敬閻柔,實在匪夷所思。 閻柔躺在金山銀海中,翹著二郎腿,“他們不是敬我,而是敬錢。” 莫護跋笑道:“那也得渠帥有法子搞來錢才是。” 閻柔沒有說話,而是環視著滿屋的琳瑯財貨,犯起了難。 這些財貨雖然珍貴,但運到了塞外卻無法花銷,塞外人信奉烈馬快刀,可不信奉金銀錢財。 若是運回了塞外,除了給中部鮮卑大人上上歲貢,倒像是雞肋。 他苦思良久,想用這些財貨換取他物,帶回塞外。 尋常的中原物資恐怕味同嚼蠟,閻柔想搞一條偏門生意。 就在閻柔苦思時,隻聽得屋門外有人輕叩房門。 莫護跋打開房門,卻見是一名士族女子,女子玄裾,頭配珠釵,正是多日不見的田君嬌。 他知道田君嬌是來尋閻柔的,便徑合門而出。 “閻大哥。”田君嬌款款入內,帶入一陣奇特的香風。 閻柔沒料到田君嬌前來,坐身而起,“君嬌尋我何事?” “沒事便不能尋閻大哥嗎?”田君嬌嫣然一笑,自顧自坐下。 “倒也不是。”閻柔一笑,“隻是覺得突兀。” 田君嬌環顧四周的金銀,打趣道:“閻大哥如今是發達了,恐怕日後也用不著再去塞口劫掠才是。” “那你該慶幸我沒早些發達。”閻柔玩味,“否則可救不了你了。” “閻大哥風趣。”田君嬌輕笑,“君嬌今日前來,是與閻大哥作別的。” “要回轉廣陽了嗎?”閻柔問道。 “正是。”田君嬌黛眉微皺,“阿父隻準了幾日,明日便要離開了。” 她這幾日都身居於田家塢堡,被眾星捧月般對待,生怕她出門招惹了是非。 臨到快離開漁陽時,這才前來與閻柔道別。 閻柔點頭道:“田太守謹慎,將你帶在身邊踏實。” 他來漁陽不過十來日,就已經險象環生,明槍暗箭,防不勝防。 田君嬌生性活潑,常周遊郊野,若是容她在漁陽久留,多半是要被張純等人惦記上。 “閻大哥,還有一事。”田君嬌沉吟片刻,“若閻大哥有誌向為官,大可追隨公孫都督建功立業,以閻大哥的才智一定能有一番作為。” 在她看來,有勇有謀,騎射無雙的閻柔,正是公孫瓚需要的肱骨人才。 “看來張純勾結三郡烏丸,對你們的壓力確實不小。”閻柔沒有正麵回答,隻是怔怔道。 三郡烏丸勢力不小,和張純這等大豪強沆瀣一氣,就是一股極大的不穩定力量。 田家等士族雖自有兵馬,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可卻不如烏丸人那般驍勇善戰,所以這才想拉攏鮮卑諸部,引為外援。 但他如今羽翼未豐,去投奔公孫瓚那就是寄人籬下,為人驅使。 他寧為雞頭,不為鳳尾,就算權宜之計不得不和公孫瓚打交道,那也是等到自己羽翼豐滿,以平等互尊的身份與之合作,而非是投奔成其麾下。 若是合作便可進退自如,公孫瓚勢弱便可棄之不顧,若是投奔則是生死相契,隻怕日後死的極慘。 田君嬌心思被點破,隻是朱唇一抿,不多言語。 氣氛有些尷尬,閻柔忽然鼻子吸了吸,聞到了一股奇香。 “閻大哥在聞甚?” “好香的味道。” 這個味道比起後世的香水,少了幾分工業氣息,卻多了幾分渾然天成。 田君嬌剛入屋時,閻柔便注意到了,隻是方才一番交談,忽略了此事。 如今回神一聞,讓閻柔不由暗嘆奇香撲鼻。 田君嬌宛然一笑,從衣袖中取出一方寸餘小盒,“閻大哥可是尋的這螺子黛?” “螺子黛?”閻柔來了興趣。 “此物產自西域之西,距大漢上萬裡之遙。其物價值連城,莫說是邊塞,京城亦是少有。”田君嬌深諳其理,娓娓道來。 “原來如此。”閻柔恍然,“這些胭脂水粉還真是奢侈。” 田君嬌恬然道:“女子愛美,此乃天性使然。” 她無心一語,卻讓閻柔一僵,似乎被點通了一般! “女子天性。”閻柔兀自琢磨,環顧四周金山銀海,心頭已有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