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北風吹,急雪無回風。 葉片大的雪花在冷風中打著旋地往下掉,簌簌地落在地上。 杜縣縣廨內。 身上罩著件狐裘的劉義真,戴著雙黑色的尉(手套)端坐在中堂的幾案後。 劉乞並兩名親衛手按長刀,侍立於旁。 下首兩側,除了在杜邑外所見的杜縣令裴弘,杜家二房幼子杜玨外。 裴、韋、杜、柳、楊、薛等關中六大族除了河東薛、弘農楊,其餘四家於三輔的話事人盡數到場。 分別是解縣洗馬川裴慬二子裴天壽。 解縣柳氏柳憑、柳茂長兄柳平。 杜陵韋氏雍州別駕韋華之子韋祖思。 杜陵杜氏杜謙之子杜坦、杜驥兄弟。 他們或常年居於杜縣,或遊幸於杜縣郊外各自的莊園。 其中杜驥乃韋祖思女婿。柳平之弟柳茂娶的是杜坦、杜驥二叔祖的女兒。裴氏與韋氏、杜氏更是世代聯姻。 劉義真到了杜縣,這些人自然是要來拜見的,除了柳茂妻女被殺劉義真幫了大忙,擒了兇手。更因為如今的劉義真乃實打實的關中統帥。 看著底下這些人,劉義真表情親和,正要說話。 卻見韋祖思突然起身,朝著他恭敬的行了個禮道:“桂陽公,我那從弟韋垣要我向您告罪,他如今重病在身不能前來拜見。” 劉義真聽得,看著韋祖思無所謂地擺了擺手,淡淡地說道:“既然病重不能來,就讓他在家中待著!” 韋垣,劉義真印象深刻。 那個二世祖韋泉的生父,自己殺了他的兒子,他無論是否病重,不來拜見也是正常,沒必要揪著不放。而且韋垣如今在韋氏的地位比之韋祖思可是要差上不少。 關中世族中有無他,都不影響。 倒是這個韋祖思,在關中之地大名鼎鼎。 不單單因為他的父親韋華乃亡秦司徒,如今又是自己的雍州別駕。更因為韋祖思本人很早就通讀五經,知曉典章。 不過此人過於自傲,對當世名人多不待見。 姚興在時曾備禮征他出仕,他不願意。自己的阿父劉裕也向韋華提過征韋祖思為相國掾,這家夥似乎也拒絕了。 另一個時空的歷史上,赫連南下,關中失守,韋祖思受赫連勃勃征召前往拜見,結果過於謙恭恐懼,惹得赫連勃勃大怒。 赫連勃勃斥責他:“吾以國士征汝,奈何以非類處吾!汝昔不拜姚興,何獨拜我?我今未死,汝猶不以我為帝王,吾死之後,汝輩弄筆,當置吾何地?” 說罷,便命人把韋祖思推出去斬了。 這樣的人劉義真也不想用,過於迂腐自大。若非他出自韋氏,劉義真還要借韋氏之手安撫些許人心,今日怕是也不會見他。 至於裴天壽、柳平,二人作為杜縣一帶的塢堡主,為人還算和氣,能用則用。 倒是杜家幾兄弟,除卻病懨懨的杜恭,杜坦、杜驥、杜玨都是可造之材。 杜坦和杜驥先不說,這二人自家老子自會安排。 杜玨,劉義真決定收到帳下。 杜玨年歲不大,為人卻謙虛恭謹,毫無貴公子的惡習,聽說還跟著僧導習得一身好武藝。 這會兒雖然因為柳家母女被殺,坐在下首麵露悲傷,但坐姿端正,不卑不亢,這樣的世家子完全可用。 “桂陽公!” 杜坦這會兒也站起身,麵露哀傷之色,朝劉義真拱手道:“吾弟因表妹遇難,痛心疾首,如今舊疾復發不能前來,還望桂陽公海涵。” “柳家母女不幸遇難,我也深感惋惜,表示哀悼,還望諸位節哀順變!”劉義真麵露哀色,似乎對他們喪失親人之痛,身能體會一般。 “多謝桂陽公!”底下幾人站起身,向著劉義真躬身行禮,表示感謝。 “免禮!”劉義真虛抬了下手,示意他們都坐下。 待幾人重新坐定,劉義真掃了眼幾人,這才表情嚴肅地說道:“我來杜縣,本是想看看關中三月以來恢復之情勢。未曾想在路上會遇到這般讓人痛心,讓人憤怒之事。” “柳家母女不僅僅是你們的親人,亦是我關中子民。出了這般事,我不能視而不見,坐視不理。” 說到此,劉義真頓了一下,語氣鏗鏘有力,“關中戰亂已久,田園多有荒蕪,流民匪寇更是聚嘯山林,打家劫舍,殺人放火,無惡不作。” “長此以往,長治久安不過是嘴上之言,毫無作用。關中需要治理,所謂治亂世以重典。我想借各位之力,練僮仆之軍,以保鄉裡。” 眾人聽得皆相視之後,小聲議論。 好一陣兒,卻是裴天壽先行起身,向劉義真躬身行禮,語氣堅定地說道:“河洛平定之時,族弟世期就曾寫信於我及兄長、父親!” “世期在信中言說,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宋公乃當世英雄,愛戴百姓,有匡扶天下之誌。要我河東裴氏務必為宋公所用,輔佐宋公治理關中。” “今日聽桂陽公所言,便知桂陽公與宋公一般,心懷天下。我河東裴氏必當盡心竭力,佐桂陽公治理關中。” “就是不知桂陽公您所言練僮仆之軍,各保鄉裡,當如何操行?” 見裴天壽言語不似客套話,劉義真心中一喜。 看來裴鬆之的信確實管用。 裴鬆之,字世期,現為世子洗馬,與裴天壽一般同出河東裴氏,不過裴鬆之這一支為避戰亂,很早就自河東南渡江左,歷仕晉廷。 裴鬆之自幼通曉《論語》、《毛詩》,博覽古書,立身處世簡樸。先為殿中將軍,後為劉裕賞識,帶在身旁。 北伐之時劉裕命其為司州主簿,後又為司州治中從事。河洛平定,劉裕認為他乃朝廷人才,不應長久主持邊務,便召他為世子洗馬,輔佐長子劉義符。 既然河東裴氏如此識時務,劉義真決定不虧待他們,當即說道:“我所言練僮仆之軍,即由爾等各家挑選文武兼修的年輕子弟入我幕府,做我安西將軍府掾屬。” “並由他們在各自族中挑選宗人、鄉黨為兵,日夜操練。且兵器糧草自給自足,沒有定式,以三百人為限製。” “一旦成軍,除各保鄉裡以外,朝廷需要時他們還將聽從朝廷調遣,並由入我幕府的爾等宗族子弟率領,出征為戰。” “戰爭結束各回鄉裡,或忙稼穡,或是營商,猶自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