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清晨大雪紛飛，凍得人一直打哆嗦。 　　北方一個小城市楚南市，如今早已衰敗。 　　最東邊的城鄉結合部，也就是老機械三廠家屬區，還保留著六七十年代，毛熊援助建設時的樣子。 　　機械廠旁邊的紡織二廠，有一個萬人職工大食堂，兩個建築中間的街道依舊是那麼的破舊。 　　此刻隻有一個穿著灰色大衣打著黑色雨傘的男人，在大雪中艱難朝著家屬區方向緩慢移動。 　　這個男人叫做張雲峰，今年三十六歲，為人低調，擁有資產大概是十七個億。 　　他以前住在機械廠老家屬區二號樓東二戶的小平房，家裡有一個私搭亂建的大院子，院子裡有一顆葡萄樹，周圍的鄰居每年都能吃到新鮮免費的葡萄。 　　2007年，機械三廠完全破產拆遷之後，以前的工人紛紛外出打工，那個時候，張雲峰在雲海市讀大專，父母也加入了打工大軍遠離了家鄉。 　　往後的日子，他回來過一次，那是他爺爺去世。 　　再後來這個房子就空了下來，葡萄樹因為缺乏照料，也死了，張雲峰以後吃過很多葡萄，都不如自己家的這一顆樹上的葡萄…… 　　如今的老廠區家屬樓這一片和張雲峰的家也差不多，年輕人都去了外麵打工，隻有幾個老人守在這一片。 　　老人死了屋子就空了，因為沒房產屬於三無，也沒有人來開發建設，所以這一片的人越來越少，過年也很淒涼。 　　外麵的世界日新月異，這裡還是七十年代的樣子，一點沒有改變。 　　如今踏著厚厚的積雪，早已在城中心買了房子的張雲峰，要來親自拿母親藏在家裡地板下的五百元錢。 　　雪越來越大，寒風朝著張雲峰的懷裡鉆，此刻的路上一個人都沒有，張雲峰卻陷入到了回憶之中，當年工廠還沒有倒閉，這裡是楚南市最為熱鬧的街道之一。 　　大年初三這一天也是鞭炮聲絡繹不絕，張雲峰與小夥伴在雪地中飛舞，打雪仗，堆雪人，放鞭炮，好不熱鬧，現在卻寂靜無聲。 　　來到自己家院子門前，私搭亂建的棚子還在，周圍的鄰居家也都是這樣的私搭亂建，幾十年沒人管。 　　張雲峰進屋打開臥室的門，一股黴味鉆入自己的鼻子裡麵，屋子裡麵還是小時候的陳列擺設，隻是少了一股煙火氣息。 　　張雲峰按照母親的話，從地磚下麵扣出了一個小鐵盒子，十分吃力的打開之後，發現一個紅色的塑料袋，打開塑料袋裡麵是一個藍色的熟料袋，再打開藍色的塑料袋，裡麵是母親藏的五百元錢了。 　　張雲峰並不缺錢，可錢不是萬能的，老母親有精神病，想到這裡的錢，就要看見，不然病情無法控製。 　　把五百元錢放入小盒子中，張雲峰準備回去了。 　　老機械廠距離張雲峰給父母買的房子大概有四十分鐘的車程，不過這下雪天，估計要開一個多小時。 　　老機械廠周邊的路況不好，汽車在這種天氣進來就是作死，所以張雲峰寧可選擇步行，把汽車停在主乾道旁邊那個收費的停車場，也不敢冒險把車子開進來。 　　鎖好自己家的門，張雲峰朝著外麵的街道走去，這個時候，街上的行人多了起來，不再是張雲峰一個人。 　　剛走了沒有幾步遠，張雲峰看見一個瘦小的身形，推著一個板車朝著自己這邊的街道走來，板車上好像還有一個人。 　　兩人越來越近，就在擦身而過的時候，張雲峰停下的腳步。 　　板車上堆滿了垃圾，除了垃圾之外，還有一個年邁的老爺爺，雖然被子很厚，還蓋著塑料布，張雲峰很難想象是什麼樣子的情況，才能讓這個男人在這個天氣，推著老人出來，而這個男人，是他的高中同學，楚南市第八中學，那個最為垃圾高中的同學。 　　“韓誠？”張雲峰不忍心張開口，這些年張雲峰見過很多人，貪圖他財產的人很多，朋友，同學，親人都有，與韓誠交流，便是給自己找麻煩，張雲峰與韓誠並不是太熟悉，但今天張雲峰願意給自己找點麻煩。 　　矮個子男人，明顯愣了一下，然後轉過頭在風雪中看著高大的張雲峰，一臉不可思議的樣子。 　　“你是……張雲峰！”男人愁了半天，確定是張雲峰，聲音中帶著顫抖。 　　張雲峰點頭：“你這是怎麼了，遇見什麼困難了？這麼大的雪，你還推著你爺爺上街？” 　　男人的眼眶變的通紅，擺手說道沒困難，然後手在身上摸了摸，摸了一包兩塊錢的香煙出來，遞給張雲峰一根：“我們有十幾年沒見麵了，你現在還做搬運工嗎？” 　　張雲峰接過香煙，“打火機”。 　　韓誠遞過來打火機，黢黑的手拿著打火機，點燃了香煙，如同高中時候一樣，隻不過當時張雲峰抽煙，現在的張雲峰戒煙多年了。 　　可今天他必須抽煙，因為他怕這個落魄的同學多心了，他抽了一口，立刻咳嗽起來，“不做搬運工了，你這是怎麼了！” 　　韓誠猛吸一口煙，吐出煙圈，然後幫爺爺掃掃身上的雪，“我出獄之後沒有穩定的工作，以前還能打打零工，生活也過的去，兩年前爺爺癱瘓了，離不開人，我現在隻能撿點垃圾生活，現在這邊禁止燃放鞭炮了，隻能在燃放區放炮，我這不尋思，早點過去，乘著沒人，撿點紙盒！” 　　張雲峰拿出手機：“我有一點錢，我給你轉一點，給爺爺改善下生活！” 　　韓誠猛吸一口煙，沒有說話，重重的吐出煙圈，然後又猛吸一口，吐出後低頭說道，“如果是兩年前，我根本不會要你的錢，如今我的生活一團糟，實在是過不下去了，我也知道你的情況，在雲海市那邊做搬運工，你現在不做搬運工了，做點別的，生活也好不到什麼地方去，你借我五百，讓我把這個年過了！” 　　“我給你五萬，你不用還了！”張雲峰拿出手機就要掃碼。 　　韓誠擺手說道：“太多了，我還不起，借我兩千把！” 　　張雲峰沉思一下說道：“我借你一萬把，有一個條件，錢不要利息，二十年之後還給我，你答應我就借你，你不答應我立刻走人！” 　　韓誠明白張雲峰什麼意思，他又猛抽一口煙說道：“行，我就借你一萬！” 　　一個破手機遞到了張雲峰麵前，韓誠的屏保是一張八十年代的老照片，上麵是一對夫妻，帶著一個八九歲的孩子，這一張照片，張雲峰曾經在韓誠家見過。 　　掃碼之後，張雲峰又說道：“我幫你把爺爺推回家把，太冷了！” 　　韓誠說道：“我家裡破破爛爛，你就別去了，前麵不遠就是廢品站，這一會估計剛開門，我把這半車破爛賣了！” 　　張雲峰反問：“做生意，找書苑 ｗww．zhaｏshuyuan.com 不是年初六才開門嗎？” 　　“這些年錢不好賺，年初二就開門了，等年初六開門，屎都吃不上熱乎的！”韓誠吐出煙頭，雙手托起板車，張雲峰給爺爺打著傘，三個人朝著廢品站走去。 　　走在大雪中，凍得哆嗦的韓誠就問道：“你現在做什麼？” 　　“在做網絡這一塊，有APP，有金融，還有一點其它別的很雜亂。” 　　韓誠哈哈一笑：“是直播賣貨那些吧，我懂，我沒事天天看。” 　　張雲峰也是嗬嗬一笑，“也算是其中的一環把！” 　　韓誠這時突然語重心長的說道：“我現在真的為你高興，你活的好好的，還能隨手拿出一萬元，一萬可不是小數目，一般男人都拿不出來。 　　還好那天你好像是在網吧睡著了，沒有跟著我們一起去打架，我如果當時沒去，就不會蹲監獄，現在不說風光體麵，最起碼餓不了肚子，你結婚了把？” 　　“孩子小學三年級！” 　　“你老婆做什麼的？” 　　“商場賣鞋子的，現在家庭主婦！” 　　“有照片嗎，我看看！”韓誠的頭湊了過來，看了張雲峰手機上的照片，嗬嗬一笑：“不如張兌的妹妹漂亮，要不是老子幾個當年被抓進去了，他妹妹也不會死，那個小丫頭最喜歡你了！” 　　張雲峰的心臟一緊，他家距離張兌家是隔壁樓，張兌的妹妹比張雲峰小了三歲，人長的是很漂亮，當時張雲峰並不喜歡這個小女孩，嫌棄她是一個跟屁蟲告狀精，對於她的死張雲峰是不知道的。 　　“死了？什麼時候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