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龜田1中年事件簿(中)(1 / 1)

蓋世雙諧 三天兩覺 6267 字 2024-03-22

仍是上午,西院,某客房。 熊穀的狀態,跟拜訪武藏、德丸時一樣,他以非常標準的日式正坐姿勢麵對著眼前的三人。 可他眼前這三位,卻是沒他這麼認真嚴肅。 慶次郎倒還好,姑且算是盤腿坐著,但孫亦諧和黃東來,都是一種半躺半坐、仿佛在自家地板上吃零食看漫畫一般的狀態。 “三位可否先自報一下家門?”熊穀見這三人對自己不怎麼禮貌,所以他說話的語氣也就不怎麼客氣了。 “嗬,好說。”慶次郎對這種態度也並不介意,隻是豪爽一笑,直言道,“在下是來自尾張的慶次郎,請多指教。” 而他說完之後呢,在一旁東倒西歪的孫黃二人,就開始用一種略帶不爽語氣分別互相介紹道…… “這貨叫龜田一峰。” “這個逼叫江戶旭東。” 由於這兩個家夥的德行實在是有點膈應人,在他們道完這兩句後,站在熊穀身後的一名足輕實在忍不住了,當場就沖他們喝道:“可惡!你們兩個,麵對熊穀大人竟如此無禮!” “哎”不過熊穀還是冷靜的,他馬上就回頭製止了自己的部下,並接道,“算了,既然大家都是習武之人,禮數方麵也不用那麼講究……” 他這句話,一方麵是阻止了自己的部下與對方起無謂的爭執,另一方麵也是在做試探。 作為一名久經殺陣的武將,熊穀通過觀察慶次郎的手,基本就能確定此刻房間角落裡擺著的那桿“朱槍”是這名年輕人所使的兵器,而且他也能看得出,慶次郎的身手不俗。 但,另外那兩人……就不是很好判斷了。 你說他們是普通人吧,他倆的身材看著可比熊穀身後那幾名底層士兵要健壯多了,在那個年代,一般的平民和勞動者是不可能擁有這種體型的。 但你說他們是武者吧,這兩位的腔調卻又如此散漫無禮,好像在犯病一樣。 故而熊穀便想要用這話刺探一下,看對方如何回應。 本來呢,以孫黃二人那老油子的程度,是絕對不會接他這茬兒的,但他們身邊這會兒還有個慶次郎呢…… 這貨是真實在啊,當時就笑道:“哈哈哈!不愧是大人,居然一眼就看出我們三個也都是習武之人,在下佩服。” 而慶次郎這句話出口的同時,就聽得“彭彭”兩聲,旁邊的孫黃二人仿佛被擊倒一樣,立馬雙雙躺倒在地。 看到這兒可能有人要吐槽了:這是乾嘛呀?哥倆擱這兒演吉本新喜劇呢? 那當然不是了…… 其實剛剛熊穀的猜測沒錯,此時的孫亦諧和黃東來確實正在犯病,他們是勉強才擺出那副半躺半坐的樣子,強撐著來應付熊穀的;二人本想著應付完了再躺下,誰知慶次郎一句話就給他倆整破功了,那他倆乾脆也不撐了,躺平得了。 “二位,有什麼不妥嗎?”熊穀還以為他倆是在跟自己擺架子,頓時便用有些惱怒的語氣追問道。 “拉肚子。” “痛風。” 而地上那兩位的回答也是言簡意賅,直接把自己的“不妥”給點了出來。 “嗯……”見對方回答得這麼爽利,並且答桉還如此合理,熊穀倒是有點恍然大悟的感覺,“原來二位是身體抱恙……” 說是這麼說啊,但熊穀也沒有完全相信對方,畢竟口說無憑,萬一這兩人是在裝病,以此洗脫自己犯桉的嫌疑呢? “但即便如此……”熊穀頓了頓,又接著道,“我還是得問問,三位從昨日入住時,到今早為止,都乾了些什麼?” 此處呢,因為先前聽了宮本武藏的證詞,所以熊穀沒有像問其他人那樣隻問他們仨“昨晚子時到今天早晨乾了什麼”,而是把時間範圍又拉長了。 “哈?來到這裡,自然是吃飯、泡溫泉、睡覺,還能乾什麼?”慶次郎用理所當然的口氣立刻作答,但他的答桉有一種說了跟沒說一樣的感覺。 而癱在地上的孫亦諧這時有氣無力地應道:“我本來也是這三件事,不過因為晚飯後我就痛風發作,之後我就隻能躺著了,連覺都沒睡好。” 黃東來則接道:“我比他更慘,昨天下午到了之後,我們仨補了頓午飯,飯後沒多久我就一直在房間和廁所之間來回跑,拉到半夜才算緩過來,溫泉都沒去泡。” “哦?”熊穀聽完他們的話,想了想,再道,“這就有點奇怪了,按說你們三人吃的應該是一樣的料理,可龜田君和江戶君你們二人都因食物發了病,唯獨慶次郎無恙,這……” “這有什麼奇怪的?”孫亦諧躺那兒接道,“人和人的體質不能一概而論,‘痛風’這病本來就是人的問題,就像有人的身體內容易結石,有的人容易得腳氣一樣,就算吃一樣的食物也可能有人發有人不發。” “說的沒錯。”黃東來也是望著天花板道,“我也是從小就腸胃不好,平日裡就比常人要多上幾次茅廁,昨天生魚片吃多了反應大一點也正常。” 熊穀聽著這兩人的解釋,虛起了眼,問出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按你們這麼說的話,兩位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大吃大喝之後八成會犯病,那為什麼你們還要明知故犯呢?” “因為慶次郎說這裡的開銷由他付賬唄。”下一秒,孫黃二人異口同聲地說出了這個答桉。 這種宛如“吃自助餐難道你不吃夠本兒?”一樣的回答,加上兩人當著慶次郎的麵也敢把這話說出來的、理直氣壯的無恥態度,讓熊穀都有點兒反應不過來了。 “哈哈哈哈……”而慶次郎卻被這兩人的回答逗樂了,甚至樂得直拍大腿。 在慶次郎看來,吃飯買單這方麵被占點便宜並不算什麼,畢竟昨天本來也是他自己說了要請客的,如果因為人家想多吃你幾口,你就後悔了,乃至心生不滿,那還怎能稱得上“豪俠”呢? 倒是孫黃二人這種把常人不好意思說出來的事輕易講出來的“坦誠”,讓慶次郎覺得難能可貴。 當然了,慶次郎不知道的是,雙諧這倆貨也是“看碟下菜”的,正因為遇上了慶次郎這麼個直性子,他倆才無所謂把話挑明了說出來,今天若換成是和熊穀交朋友,他倆的分寸就會變了;簡單說……你如果坦誠,那他倆也可以跟你坦誠,你如果虛偽,那他倆遠比你更虛偽。 “大人,您瞧,事情就是這樣了。”慶次郎笑完了便接道,“不知您對我們的答復還滿意否?” 熊穀一瞅這仨神經病還真是物以類聚,看起來他也沒必要再問不在場證明的事兒了——方才的武藏和德丸都沒有確切的不在場證明呢,這仨好歹能互相作證。 “行吧……”熊穀撇了撇嘴,“那我也告辭了。” ………… 片刻後,另一間客房。 這間房裡,住著兩名僧侶,或者更準確地說,是兩名“僧兵”。 戰國時期這種隨身攜帶武器旅行的僧人並不少見,他們一般都背靠著某些宗門勢力,各地的大名也不會主動去招惹這些人。 不過今天,遇上這事兒了,那這兩名僧兵肯定也得被列入懷疑的對象。 “初次見麵,小僧阿闍坊義亙,這位是我的師弟幸亙,吾二人皆為‘一向宗’的門人。”被問到身份時,看起來四十來歲、身材乾瘦的義亙作了回答。 而瞧著比義亙年輕十來歲、塊頭大得多、相貌也兇惡很多的幸亙隻是默默坐著,瞪著熊穀。 聽到“一向宗”這個詞時,熊穀的眉頭不禁微微一皺,心中暗罵了一聲“可惡”,因為他知道,這些和尚……很麻煩。 一向宗這一門,可以說是日本戰國時期最能搞事的一群武鬥派和尚;他們的方針,是鼓吹所謂“對惡人的超度”,以此來吸引大量的士兵、武士、盜賊前來投靠,然後就讓這群人聚在一起“修行”,修著修著呢,這幫人就變成了武裝團夥,業務也從念經誦佛,慢慢發展到武力自衛,再進一步就是攻城略地……即著名的“一向一揆”。 要形容的話,就是這一門裡,魯智深這個類型的人有點多……雖然他們不是人人都有魯智深的戰鬥力,但也絕非那種遇到事情隻會阿彌陀佛的和尚。 “聽說你們是昨天半夜入住的?”熊穀調整了一下臉上的表情後,又繼續問道。 他這個問題,站在查桉角度,其實是很常規的一個問題;他會知道這倆和尚什麼時候入住的也很正常,因為熊穀在逐一走訪這幾組嫌疑人之前,是先跟旅館方麵打聽了一圈住客們的情報,這才展開重點調查的。 誰料,他這兒剛一問,對麵那身形魁梧、麵目兇惡、且一直瞪著他的幸亙就猛地站了起來,並大喝道:“豈有此理!閣下難道是在懷疑我們嗎!” 看這和尚的陣仗,雖然沒有去抄兵刃,但儼然一副隨時會撲上來襲擊熊穀的樣子。 熊穀身後的幾名足輕見狀,登時就紛紛抄起了太刀和長矛,發出一陣鼓噪…… “喂!混蛋!你要乾嘛?” “你想對大人做什麼?” “別亂動,你這臭和尚!” 兩邊這劍拔弩張的架勢,搞得熊穀也緊張起來……他這會兒可沒穿鎧甲,佩刀也是由部下替他拿著,萬一兩邊真打起來,他夾在中間可不好弄。 “嗬……”好在,義亙這時出來打了圓場,他笑了笑,用一種不怒自威的語氣言道,“幸亙,坐下,你嚇到諸位大人了。” “呃……”那看著跟一頭大惡熊似的幸亙,在聽到義亙的話後,竟立刻收斂,“是……師兄。” 答應完這句,幸亙就乖乖坐到了義亙的側後方去。 “別再亂說話了,更不要做多餘的事,明白嗎?”義亙隨即又用一種教訓般的語氣接了一句。 這句話,看似是對幸亙說的,但義亙說時,其眼神卻是在有意無意地掃向熊穀和其身後的跟班們。 “明白,對不起,師兄……”幸亙低著頭,唯唯諾諾地應著,其額頭上竟已有些許冷汗滲出。 看到這一幕的熊穀也是呆了好幾秒,這才反應過來,擺手讓自己身後的部下們也都收起兵器退後。 “熊穀閣下,請原諒我師弟的無禮。”義亙看場麵已重新平復,便裝模作樣地向前傾身道了個歉,算是給了熊穀一個臺階下。 熊穀自不會錯過這機會,他趕緊回道:“啊……沒……沒什麼。” “關於剛才的問題……”義亙順勢就把話題帶了回去,“沒錯,我們的確是昨天半夜才到的,因為我們白天趕路時有所耽擱,直到天黑時才找到了這家店來投宿。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微頓半秒,再道,“昨夜我們師兄弟住下後,馬上便就寢了,直到今早聽到叫聲前,我們都沒有出過這個房間……我這樣回答,應該能解除閣下的疑慮了吧?” ………… 離開那兩名僧兵的房間後,熊穀回到了自己的屋內。 他泡上了一壺茶,開始思考。 僅從初步的接觸來看,這四組嫌疑人裡,看著最可疑的,便是義亙和幸亙了,這倆和尚怎麼看都藏著什麼秘密。 當然,其他三組人的嫌疑也不能排除,畢竟他們誰也沒有可靠的不在場證明。 即便是對那看似嫌疑最小的“西院三奇葩”,也不能掉以輕心,誰知道他們是不是故意在裝瘋賣傻? 熊穀尋思著,如果自己能在這半天之內就找出真兇,那是最好,可如果不能……他現在就得考慮,這四組會武功的人裡,哪一組是最適合栽贓的、以及該如何栽贓、並如何製伏目標…… 熊穀沉思之際,多少有點走神,不知不覺中,他手上的茶杯不小心鬆開,落到了桌上。 這時桌上有個盤子,裡麵擺著幾個店家自製的點心,灑出的茶水澆在那些點心上,搞得黏黏湖湖的,而落下的杯子滾過其表麵,又把這些點心攪在了一起。 熊穀回過神來,低頭剛好看到那盤被攪亂點心,霎時,他腦中靈光乍現,想到了一條計策。 “要不……我找個借口,把這些家夥全都安排到一間屋裡共處……”數秒後,熊穀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語道,“而我則在暗中監視,看看會發生什麼,會不會有人因此而露出馬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