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大腦,是一座記憶的寶庫。 人腦經歷過的事情,思考過的問題,體驗過的情感和情緒,練習過的動作,都可以成為記憶的內容。 平常在不需要的時候,這些記憶便會被封存。而當需要之時,便可主動提取相關記憶。 兩世的記憶融合為陸銘帶來了一個優勢。 那即是,他能重新回憶起身體原主的記憶。 點點滴滴,一清二楚。 也無論好壞善惡。 接納,融合,彼此化為一體,然後,重新完整。 原本被忽略的小事、瑣事,被深壓在記憶深處的“無用之事”,統統被陸銘翻找出來,他正在以這種方式復盤身體原主的一生,並希望能從那些被忽略的記憶中,尋找到自己能利用的信息。 他不會放過任何可疑的地方。 正如同他不會放過任何生的希望! 時間流逝,天色放光。 門口傳來的腳步聲驚醒了陸銘。 睜開眼向身後看去,便見阿五正提著食籃,立於自己身後。 陸銘臉上驟然騰起笑容:“五哥。” 阿五卻看著陸銘,不知道該作何表情…… 他並非蠢人,既然已經知悉昨晚的困獸之戰終局,心中便也清楚,這小少爺恐怕不似平常時候表現出的那般簡單。 ‘就是奇怪……這人的變化咋能這麼大呢?’ 心中的疑問並未展現在臉上,阿五從食籃中拿出食物,摞放在陸銘麵前。 “吃點兒東西吧。” “謝謝五哥。” 喝水聲,咀嚼聲……直到陸銘吃完喝完,阿五方才再問道:“一夜沒睡?” “嗯。”陸銘乖巧點頭:“這不是得為我父守靈麼。” “也別為了守靈搞壞了身子,若是幫主在天有靈……”然而話說到這兒,阿五卻忽然不知道該怎麼繼續往下說了。 如若在天有靈,豈會如此這般? 支吾了半天,阿五方才沉沉一嘆:“也莫怪大姐頭,她的處境也不……” “五哥,我曉得的。”陸銘開口,打斷了阿五的話,他重新跪在靈位前,半閉著眼認真守靈,卻是已經有了逐客的意思。 這讓阿五也不再多言了。 他隻是輕聲再道:“今天是守靈的最後一天了,大姐托我給您帶句話,說今天的事情她都安排好了,少爺您按部就班的來就好。” 陸銘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 此方世界的葬禮,規格都是小三天。 即去世當日算第一天,然後守靈第二個整天,第三天下午便進行發喪,為死者入土為安。 而今日,即是葬禮的最後一天。 一大早待阿五走後,靈堂中的人便多了起來。 有趁著最後一天趕來祭拜的,有一會兒準備送陸堯入土的,還有等著吃席的。 當然也少不了幫中之人披麻戴孝,跪坐在陸銘身後守他最後幾小時的靈——畢竟道上混的,講究的就是個有情有義。 亂中有序的一上午過去了,待到午時剛過,玉羅剎走入了靈堂。 她先是在陸堯的棺材前拜了三拜,後來到了陸銘麵前。 “弟弟,陸叔,羽叔,吉時已到。” 弟弟,指的自是陸銘。 陸叔本名陸壓,乃是陸堯的結義兄弟,兩人同姓卻無血緣關係,當前陸壓為地字堂堂主,三相幫中的實權派。 聽到玉羅剎說到吉時已到,陸壓緩慢起身,他那頗有些文士風的麵容隱隱泛起一絲哀苦,滿腔悲切的看了眼陸堯的屍體,幾滴眼淚便被生生擠出了眼眶。 “伴君千日,終有一別。” “可憐我與大哥相交十八年,雖無法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那你就跟著老陸去死啊,唧唧歪歪個什麼勁呢?” 人字堂堂主,羽清雖然名字文雅,但人長得是五大三粗。他的語氣也與長相相符,聽到陸壓嘰歪便直接開口回懟。 這話引得陸壓呼吸一滯,想了半天才開口道:“若不是為了守護大哥留下的基業,我這條老命不要也罷!” 羽清:“嗬嗬,說得比唱的都好聽,都是圓管的青蔥你裝什麼大蒜?我看老陸死了就你跳的最歡!對了,前幾日那飛馬幫的宴席,你陸壓吃的還爽麼?” “咳咳咳……”陸壓猛地咳嗽兩聲,不再理會羽清,反而看向了玉羅剎:“賢侄女啊,這吉時都到了,我也莫再跟這蠻子唧唧歪歪,要不咱現在就開始?” 陸壓主動找了個臺階,玉羅剎也就給了他幾分麵子。 目光掃向陸銘,無需玉羅剎說些什麼,陸銘已經一個滑跪跪在了陸堯的棺材前。 “爹啊!您!一路走好!!” 聲音蕩漾在靈堂內久久不絕於耳。 又有司儀高聲喝道:“起靈!” …… “今日起靈,家宅安寧,萬世其昌,大吉大利!” 兼有嗩吶聲,擂鼓聲,轟轟隆隆熱熱鬧鬧。 今日,陸堯起靈下葬,暄水城中的主要道路皆被封鎖,沿途中幫眾把守排成一列,對此城中的衙役也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陸堯雖死,但虎死威猶存,更遑論偌大的三相幫還在……雖然消息靈通者都知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用不了多久,三相幫必出大亂,兼且還有飛馬幫虎視眈眈。 但誰敢在今天這場合搞事情,那就是不給三相幫麵子,倒也無人敢冒這個大不韙。 送靈的隊伍排出老長,於嗩吶聲中,送靈隊伍護送著陸堯,一路來到了城中墓園。 墓坑早被挖好,靈位亦布置妥當。 三叩九拜之後,陸銘為陸堯蓋上了第一捧黃土。 哭嚎聲聲聲不絕。 唱靈聲道道入耳。 黃土淹沒棺材,那屬於陸堯的一生,便徹底劃上了休止符。 立於墓碑前,陸銘隱隱感覺到有諸多目光從身後掃來。 他分不清那些都是誰的目光,更分不清目光中糅雜的情緒是善是惡。 隻是些許冷風吹來,讓陸銘隱隱感到身體發抖,寒意由心生。 今日,風光下葬陸堯前塵盡了。 明天,狂風驟雨陸銘一力承擔。 也不知羸弱少年,能抗幾多風雨。 “回吧。” 玉羅剎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宣告了葬禮的結束。 …… 借著身體不適的由頭,陸銘提前告辭,並未參加後續的宴席。 幫中的叔叔伯伯們卻也不在乎這個……老幫主新死,少幫主不堪大用,大家各有算計各懷鬼胎,也無人在乎陸銘如何如何了。 ——至少明麵上不在乎。 陸銘坐著馬車,一路回到了自己的家宅中。 陸宅,大門口。 早已得到消息的管家與大侍女,已經在宅邸門口等候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