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姑娘。” 沉吟良久,陸銘輕嘆一聲,開口。 眼前的淩縹緲,沒有了那日雨夜山廟中的古靈精怪俏皮生動,卻多了一分絲絲縷縷的仙氣。 也可以說是,鬼氣。 她撐著傘,笑顏如花,陸銘卻有那麼一絲的心驚膽顫…… 這世界,有武,還有仙,那麼有妖又有鬼,似乎便也是理所當然了。 百般念頭從心中盤旋,很快,陸銘深深吸氣,他站起身,對著淩縹緲拱手施了一禮。 “謝姑娘相助。” 那柄油紙傘突兀落入了陸銘的手中。 淩縹緲柔聲道。 “一傘之恩,當以此報,公子莫謝,縹緲隻是做了我力所能及的事情罷了。” 話畢,一男一女,一人一鬼便皆是陷入了沉默。 陸銘沉默不語著,隻是眼觀鼻鼻觀心一言不發。 淩縹緲也隻是看著陸銘,見到陸銘的眼神毫無波瀾,片刻後,不由捂嘴一笑。 “公子這一次,可是占了縹緲大便宜呢。” 陸銘心中一嘆,正色道:“是的。” 一傘之恩,與救命之恩破關之情,完全不等。 今日,淩縹緲為陸銘所做的,不單單隻是救了陸銘一命——折算下來,可能是兩命,甚至更多。 一念至此,陸銘終於嘆息出聲。 他對著淩縹緲二拱手:“縹緲姑娘有話直說,您的經歷,我也看了個大概,也知縹緲姑娘心中有怨。” “若是縹緲姑娘還有什麼不甘,在下舍生忘死也會去做。即便是殺那無道庸皇,對在下而言無非也就是匹夫一怒。” 話畢,陸銘思考再道。 “當然,若您要讓我去殺那皇帝老兒,我還需要一些時間……很多很多時間。” 陸銘的話,讓淩縹緲微微恍惚。 雨水從天而降,落在淩縹緲身上,卻無法打濕她的衣,也無法打亂她的發。 畢竟,她死了。 早就死了啊…… 隱約想到了那晚山廟中發生的一切,淩縹緲忽地柔聲一笑。 “公子,您曾說,人活著,便有希望。” 陸銘點頭:“是的。這話是我說的。” “那若是人死了呢?” 陸銘頓時無言。 且聽溫柔聲音持續連環。 “我若活著,殺父殺母滅家之仇,便是一生執念,拚死亦報。” “任憑風吹雨打,我也要抓住那一絲希望。” “但我已經死了啊……” “死了,就沒希望了。” 陸銘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便見到淩縹緲對著陸銘恭敬行了個萬福。 “公子?” “嗯。” “人活著,便有希望。” “人死了,卻也有執念。” “公子?” “嗯……” “我想家了。” 陸銘猛的抬頭,便見前方鬼氣森森,淩縹緲卻已是淚流滿麵。 “我想家……我想那在周國京都的家。” “那裡,生我養我,給了我最快樂的時光。” 說完,淩縹緲噗嗤一笑,陰霾盡散。 “若是以我殘軀重回故裡,看一眼那當年的景色,如此,便是再好不過了呢……” 話音落。 陸銘原本緊鎖的眉頭,亦慢慢舒展。 他看著雨夜中漂浮的女鬼,很快,便朗聲一笑。 “若如此,我陸某人定當鼎力相助。” 陸銘話音剛落,便見絲絲縷縷的鬼氣從淩縹緲指尖迸濺,很快融入了傘中。 “持此傘,你所見便為我所見。” 這端是仙家手段。 陸銘看了眼並無任何變化的雨傘,再道。 “姑娘可憑此傘,現身否?” “不能。” “那麼姑娘可憑此傘,交流否?” “亦不可。” 陸銘心中微憾。 本以為撈了個隨身女鬼,卻不想隻是女鬼在自己身邊插了個眼,啥用沒有。 些微遺憾快速消退,陸銘持傘三拱手,朗聲再道。 “如此,便不負姑娘所托!” 銀鈴般的笑容驟然響起。 看著麵前一臉正色的陸銘,淩縹緲氣質一變,又回到了那晚山廟中的古靈精怪。 “公子?” “嗯?” “若是我想讓你殺那周昌帝,你又當如何?” 陸銘頓時啞然。 想了想,陸銘乾脆道:“拖。拖到我大限將至,便是匹夫一怒敢對真龍拔劍。” 淩縹緲亦啞然。 良久後,她才幽幽開口:“公子還真是……非良人吶。” “這姑娘可就說錯了。”陸銘神色一正,糾正道。 “在下雖非好人,但也是誠信守諾之人。” “我這人,一口吐沫一個釘,應下的事情,便是說到做到一諾千金。” 說完,陸銘也笑了。 “我剛才也說,若是姑娘想讓我殺那皇帝老兒,我需要時間。” “而這時間,大抵是那幾十一百年嘍。” 說完,一人一鬼便皆是哈哈一笑。 陸銘四拱手:“在下告辭,姑娘等我好消息。” 話畢轉身便走。 淩縹緲看著那血衣持傘之人,直到陸銘即將走到視線的盡頭,淩縹緲忽地再開口。 “公子,如今三十年已過,京都恐將大變。公子若近期前往,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還請一切小心。” “那周知昌,所圖甚大。” “在下知曉了。” “縹緲再祝公子,武道昌隆!” “承縹緲姑娘吉言。” 遠方,血氣之光驟然迸濺。 卻是陸銘身如大鵬展臂疾行。 其身影如光如電,迅烈如雷,隻是簡單疾走,便遠非人力可為! 直到離開了風煞崗,煞氣散盡頭頂艷陽高照。 這林中的天,不知何時已然放晴。 “嘭”的一聲。 紙傘收攏被陸銘負於背部。 陸銘再轉頭看向身後的風煞崗,眼中慢慢升起一絲笑意。 “謝縹緲姑娘。” 他最後拱手。 這聲謝謝,真心實意。 復而轉身向血煞營快步走去。 僅是一個回首,眼中的溫柔笑意便已經被漆黑魔光所覆蓋。 “我陸銘,說到做到。” “京都之事,縹緲姑娘等著便好。” “而在此之前……” “在下還有一諾,需盡快完成。” …… 那夜,山廟。 天空,小雨。 廟中,少年。 淩縹緲不覺張嘴:“你這是要……” 陸銘目光深邃,幽幽開口:“一點一點的,拿回我失去的東西。” “從此刻開始!” …… 諾人,先諾己! 才可一諾重如山! 此間林中。 少年六品,快步疾行。 背負傘,腰挎劍,一襲血衣,一諾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