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縷金光透過山間的霧氣,漫灑而來,在日晷上映出一條淡影。清新的山風吹進山門,吹動廣場上的落葉,窸窸窣窣,兩片爆竹的紅紙飄了過來,給這寂寥的山景色增添了幾分生機。天光聖域新的一天開始了。 東麵的院子裡亮起了點點昏燈,未幾閃出數十道人影,三五成群,疾步朝廣場奔去。廣場西麵的千味閣前已有數人,森藍的曙色中,隻見他們整衣束發,展臂揉眼,正在排隊打麵。今天是大年初一,千味閣遵循本地風俗給大家準備了長壽麵。隊伍之中,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打著嗬欠,對旁邊一個魁梧的男子說道:“師兄你聽說了麼?昨日南天宗帶回來兩個人,說是要入我們天光聖域。” 那發話的少年名喚懷新,身旁的魁梧男子名喚金城,二人皆是尚未拜師的青輝境弟子。 “嗯……我也聽說了,其中一個好像是山下鎮海村連天閣的少主。聽說前夜鎮海村發生詭異的地龍之難,連天閣閣主和全村的人都死了,隻剩下他們兩人活了下來,嘖嘖……”金城帶著倦意應道,說罷搖頭嘆息。 “連天閣?!……不會是那個盛產金絲楠烏木的連天閣吧?……”一個尖嘴猴腮的弟子湊過來問道,說著臉上竟浮起幸災樂禍的表情:“這下玄天宗完蛋啦!聽說他們這期的靈裝還在那邊定製沒拿回來呢!……” “噓……”金城麵色一緊,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沖隊伍前方努了努嘴。 那人當即會意,拍了拍嘴退回了後麵,不再說話。懷新卻是眉頭緊鎖,顯是陷入了思考,渾然忘了打飯之事。直到金城推了他一把,方才醒悟過來,屁顛屁顛地跑去拿碗。 懷新、金城打好飯,與那個尖嘴猴腮的弟子,還有另兩名弟子共桌坐下,繼續剛才的談話。 “那帶回來的另一個人呢?”那個尖嘴猴腮的弟子繼續問道,“知道是什麼來歷嗎?” “具體不太清楚,聽說是荔枝苑的什麼人……”金城搖搖頭道。那個尖嘴猴腮的弟子忽然想到了什麼,剛要說話,同桌吃飯的另一名弟子搶著問道: “荔枝苑?!……那不是興化府天燈使的所在嗎?……怎麼了?……不會也沒了吧?!” 隻見那個尖嘴猴腮的弟子雙目炯炯,點了點頭,做出一個聳肩攤手的動作,算是一個無聲的回答。 “你這一說還提醒我了……”金城正色道,“這天燈使沒了,好多人的天燈任務怕是完不成咯……要哭死……” “看來這次鎮海村之難牽連甚廣啊……”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侃了起來,圍觀的弟子越來越多。 懷新在一旁專注地聽著,對於這兩個未曾謀麵的新人,心下不禁同情和擔憂了起來。 “吵吵嚷嚷的做什麼!成何體統!”一個威嚴有力的聲音響起,打斷了這段談話。 眾弟子回過神來,當即擺正了臉色,恭恭敬敬地喚道:“韓總教。” 來人是南天宗的二師兄韓震,他也是青輝境弟子的副總教官,在眾弟子眼中,自是具有相當的威望。 韓震的目光大略一掃,吩咐道:“掌門和各宗主有令,所有青輝境弟子用完早膳,到天鸞宮集合!” “是。”眾弟子齊聲應道。 目送韓震的身影遠去,眾弟子才鬆了一口氣,他們的這位副總教,總給人一種壓迫感,不怒自威。反而是身為總教官的林紅楓,卻是為人隨和,能夠與他們打成一片。眾弟子不再議論先前的話題,轉而嘀咕林總教什麼時候回來。 眾弟子在千味閣用罷早膳,往西南走出廣場,走過一座山間吊橋,便來到了天鸞宮所在的天鸞山中段。之後是一圈圈盤旋而上的山路,每隔一段都有一個分支,經由山間吊橋可以通往其他各宮各殿。天鸞宮就在天鸞山的山頂,眾弟子沿著盤旋的山路走到底便到了。 山頂是一個巨大的廣場,地麵全用白色大理石鋪砌,恢弘華麗。廣場前方坐落著一個大殿,上掛一個金色牌匾,書著“天鸞殿”三個大字。廣場中央畫著一個八卦圖,中心一個陰陽魚,四周是八個卦符,離卦在大殿前方,坎卦正對入口,此外左右側各三個。左右兩側的六個卦符將廣場分成了六塊,此刻上麵已經站了不少人。 站在乾卦區域的都是南天宗的弟子,隻聽其中一人問另一人道:“今天把大家都叫過來,也不知道是什麼大事?” 另一人答道:“你還不知道啊?我們南天宗估計要添新人了。” “你是說昨天宗主和師兄他們帶回來的……那個病貓和那個野人?”先一人瞪大了眼睛問道,“可是不也得經過考核嘛,你怎知他們能入我們南天宗?……” “哈哈哈……”站在坤卦區域的北天宗弟子中忽然傳來一陣笑聲,一個長著齙牙的男弟子高聲道,“當然是入你們南天宗咯,進個山門都會暈倒的病貓,可不得好好補補氣啊!” 南天宗的武學大都依賴靈氣,釋放大招時靈氣不足,是他們常見的一個瓶頸,因此讓南天宗弟子“好好補補氣”,無疑是對他們赤裸裸的嘲諷。 “武威!你一個北天宗的普通弟子,竟敢嘲諷我們南天宗的武學!”南天宗最先說話那人怒道。他叫閆復,是大師兄林紅楓的弟子,而那長著齙牙的北天宗弟子,名叫伍威。 伍威“嗬嗬”笑了一聲,看了一眼旁邊另一個鐵塔似的北天宗弟子,對閆復道:“伍某自是本領低微,可也不會像某些人,在試劍大會上被人一招反殺……嗬嗬……還有臉替南天宗說話!” “你……”南天宗的閆復頓時滿臉通紅,怒目瞪著伍威,眼角卻隱隱閃過一抹畏懼。上一屆試劍大會上,他被一個鐵塔似的北天宗弟子一招反殺的情形,還歷歷在目,那無疑是他一生的恥辱。此刻,這個鐵塔似的北天宗弟子,就站在伍威的邊上,他叫淩霸。自從那次一戰成名後,淩霸便被北天宗宗主收為了嫡傳弟子。 “北天宗的人真是好本事啊!這口氣……隻怕是連箭神雲河,也不放在眼裡咯?”最先與閆復交談的那個南天宗弟子道。箭神雲河即是連天閣閣主,雲舒的父親,這個消息坊間流傳不廣,有些弟子並不知道。 北天宗的弟子們聞言,頓時收斂了形色,伍威又道,“我們這是天光聖域,你扯到箭神雲河做什麼?再說了,箭神雲河,也未必就能勝過我們何掌門!” 天光聖域掌門何天雲,與箭神雲河,都是武林中的泰山北鬥,實力在伯仲之間,比起各宗宗主,自然是要強上一些。伍威這麼說,無疑也是承認本宗宗主的實力,在箭神雲河之下了。這本是事實,北天宗弟子們也都覺得沒什麼,他們一向隻跟南天宗較勁,對於其他宗派的人並不關心,不料那個南天宗弟子說道: “你也不用攀扯何掌門,何掌門出身天鸞宗。就說你們北天宗歐陽宗主,敢不敢這麼嘲諷箭神雲河吧?” 伍威默然不答。那個南天宗弟子笑了一聲,抬高了音量道: “哈哈哈……若是不敢,你伍威一個北天宗的普通弟子,又有什麼底氣嘲諷箭神的傳人!” “箭神的傳人!” “什麼……誰?” “誰是箭神的傳人?!” “可別告訴我是那個新來的病貓啊……” “箭神的傳人”這五個字一出,整個天鸞宮頓時炸開了鍋。北天宗那個鐵塔似的淩霸,剛才一直仰頭看天,這時忽然目光一凜,扭頭朝南天宗說話那人瞪去。 南天宗說話那人被淩霸這麼一瞪,隻覺突然像被兩道閃電劈中,下意識的哆嗦了一下,南天宗旁人也都各有反應。 淩霸忽然露出一副罕見的獰笑表情,以一種緩慢而猙獰的語氣說道:“嗬嗬……箭神的傳人!” “咳咳……”站在南天宗和北天宗弟子之間的是玄天宗的弟子,其中一名看起來輩分挺高的弟子站了出來,清了清嗓門道:“我們天光聖域的武學,博大精深,每一宗都有它的優勢和弱點,大家也不必太有宗係之見嘛。” “嗬嗬……你們玄天宗的當然這麼說了……正所謂‘世間萬物,皆為陰陽’嘛……所以對你們而言,‘陽即是陰,陰即是陽’……‘贏也是輸,輸也是贏’……”伍威搖頭晃腦地說道。後麵這幾句玄天宗心法綱要,隻是入門級別,不算什麼秘密,被伍威這麼半編半湊的歪曲,幾個笑點比較低的弟子已經偷笑了起來。對這名站出來調解的玄天宗弟子,大家顯然都沒有什麼敵意,卻是一種等著看笑話的表情。 “你怎麼能這麼說文亮師兄呢?!”另一名玄天宗弟子突然出聲道,“文亮師兄豈止是可以化陽為陰、化陰為陽啊……” 那名玄天宗弟子頓了一頓,以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說道:“他還可以化氣為愛呢!” 眾人的表情凝了一下,隨即一串串笑聲爆了出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化氣為愛……哈哈哈……笑死我了!” “我想起來了,文亮師兄,你答應過要教我們的……那什麼……‘化氣為愛’神功,能夠釋放出各種形態的表白焰火……回頭快教教我們哈!”又一名玄天宗的弟子調侃道。 “你們丫是不是玄天宗的呀?!”袁文亮對旁邊的弟子急道,下意識地瞥了一眼對麵的天音宗女弟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她們都已經笑得花枝亂顫了。 天音宗的女弟子當中,站在最前麵的一個眉目清秀、削肩細腰的女孩,便是宗主的二弟子,柳夢瑤了。在眾人的嬉鬧聲中,柳夢瑤將臉側了過去。她的臉上蒙著麵紗,烏發如瀑,膚白勝雪。那望向遠方的眼神,如冰雪般細膩,又幻如細雨,仿佛藏著不為人知的心事。 柳夢瑤的視線落在了山道上,隻見一個十二三歲的男孩,追趕著一個大貓,從山道上艱難地爬上來,上來最後一級的時候,竟然一個打滑,摔趴在了地上,從他的衣袋裡“劈裡啪啦”滾出了幾塊木牌。 眾人見狀,嬉笑聲停了一下,馬上又變成了“噗嗤噗嗤”的偷笑。 “這誰啊?”“噗嗤……就是那個新來的……”“他就是那個……箭神的傳人?!”“瞧這體質虛的……怎麼還不如自家的貓呢?” 來人正是雲舒,其實他沒怎麼學過武功,第一次爬這麼高的山,失足滑倒也是正常。 雲舒從地上爬起來,一手捂著胸口,看了看地上的木牌,尬笑著環視了一圈,眾人笑意更濃了。 柳夢瑤俯身撿起掉到腳邊的木牌,上前遞給雲舒。雲舒怔了一下,心中一暖,道了聲謝謝,接過木牌塞入了懷中。 隻聽山道上傳來“咻”的一聲,一抹淡紅色的身影破空而至,輕盈地落在中央的陰陽魚上,卻是南天宗宗主之女林紗。 林紗側目看了一眼雲舒,呼道:“還傻站著乾嘛?進來啊!”隨即自顧自地往天鸞殿內走去。雲舒“哦”了一聲,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