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棉花嘍~”
“彈~棉花嘍~”
太陽漸漸西斜,昏紅的陽光下,一聲聲韻味悠長的吆喝聲在村子裡回蕩。
陳淩趕著牛車,慢慢悠悠的駛下大壩,進村後,就看到一老一少,身穿深灰色棉衣,一前一後,背著一張大木弓,挑著擔子,邊走邊扯著嗓子吆喝。
這是兩個彈棉匠,走村串巷彈棉花的。
他們進了村,沒走多遠,就被村婆子們叫住了。
“是鵓鴿營的杜老彈匠吧?”
“是俺。”
“你這老漢頭發咋白成這樣了,差點不敢認。”
“哈哈,這還能咋,愁的唄。”
“你這每年彈花掙多少錢,有啥愁的?”
“唉,年景不好,掙不上錢,娃大了也沒人給說媳婦,能不愁麼?”
“瞧你這話說的,俺們村有一家算一家,可都等著你老杜來哩,別的彈匠來都不給他彈,今年光彈花就夠你掙的,以後給娃找個媳婦還不簡單?”
“哈哈,要是真這麼簡單那才好呢。”
嘴上閑聊著,離家最近的梁桂珍就把兩個彈花匠引到了家中。
彈棉花費時。
手藝再熟的老彈匠,一天彈出來的棉花,也不會超過十斤。
這樣的活是急不來的,也沒人爭搶。
上家彈完,下家彈,一家接一家的來。
正是農閑的時候,人們沒什麼要忙的,也都等得起。
“喲,富貴、素素,你們回來啦?”
彈棉匠前腳剛走,陳淩就趕著牛車晃晃悠悠的過來了。
這些老太太看到是他們小兩口回來了,就笑嗬嗬的圍了過來,七嘴八舌的一陣打趣。
“真真,你姐夫挨打沒?”
“肯定沒有啊,我爹我娘對姐夫可好了,我娘還給他煮了紅糖雞蛋茶,一下子煮了六個雞蛋哩。”
“謔,行啊富貴,這丈母娘真不賴了。”
陪王素素去了娘家幾天,回村了,村民們倒都顯得親熱起來。
“對了,你們對門的兩口子回來了,前兩天剛把雜七雜八的物件清出來,在家搭了個窩棚,馬上要找人翻蓋房子。”
“俺還聽國平大哥說,春元打算在家開個藥鋪,前天夜裡,特地去給他打了招呼哩。”
王立山的婆娘湊到他們牛車跟前小聲滴咕道。
……
等他們回到家,王春元和秦冬梅這兩口子確實是回來了,他們家之前的門墻、院墻,堂屋全在洪水中垮掉了,隻在院子中央清出來一塊空地,搭了個柴棚子,吊著布簾,外麵是一口簡易的鍋灶。
聽到外麵的動靜,王春元就走出來看,見到是陳淩兩口子,便率先露出笑臉跟他們說話。
這是個不到三十歲的青年漢子,雖然個頭不高,但相貌卻不錯。
粗長的眉毛,又黑又濃,一張國字臉,濃眉大眼,很大氣的長相。
穿著皮鞋,梳著分頭。
一看就不像是村裡的漢子,
也確實,這人之前在鄉衛生院的時候,就非常招女的喜歡。
嘴巴也好使。
大姑娘小媳婦看到他,就像是野狗看到新鮮的熱乎屎一樣,屁顛屁顛的老想往上蹭。
所以女人緣特別好,在鄉裡衛生院沒兩年,就跟十裡八村的大姑娘小媳婦們打成了一片。
不過他品行不咋好,嘴花花也就算了,還老喜歡夜裡串寡婦門。
大姑娘是一個也不沾。
據說養的小的也是個嬌滴滴的小寡婦。
愛好比較獨特。
陳淩沒結婚的時候,就聽村裡人講過不少。
這時見到他出來打招呼,隻好微微笑著應了句。
等王素素把柵欄門上的鐵鎖打開,陳淩就要把牛車趕回家呢,沒想到這人居然湊了過來。
“富貴你今年這弄得不賴嘛,房子建的這麼好,能數得上是咱們村的橫茬子了。”
橫茬子,是他們當地的方言,和後世豪橫的意思差不多。
不過在這個年月,意思多用於表示誰家有錢。
屬於是誇人的意思。
陳淩看著跟前嬉皮笑臉的王春元,一時間也不知道說啥好。
就簡單的客套了兩句。
沒想到這一客套,這人居然順著話茬道:“這個月二十一我這邊打算翻建房子哩,你要是有閑工夫,能不能過來給我打打幫手啊?”
“這個月二十一?那有點不巧……”
陳淩沒想到他會這麼說,撓了撓臉頰,為難道:“我正好也要在地裡建莊子,工程隊都找好了,過不了幾天就要開工。”
“啊?”
王春元笑容僵住,“我聽說你和二柱換地了,是要在他那邊建莊子?”
“是啊。”
陳淩點點頭。
“那個地方行嗎?老人們說在那兒折騰冒犯祖宗。”
王春元皺起眉頭:“那裡的老墳都是埋的咱們老王家和老陳家的祖宗啊,二柱他達就是不聽勸在那兒建石灰廠,結果後來全給賠進去了。”
“哦,你說這個啊,那倒不是啥大事。”
陳淩聽著這一副為他好的語氣,搖頭笑道:“你不常回村裡,應該不知道,老墳那邊今年被大水沖毀了,是哪家哪戶的墳早就分不清了。”
“也就前陣子吧,我們老陳家四奶奶沒了之後,五叔把兩家的大輩叫到大隊,把兩家的族譜翻了翻,商量了下,就把墳全都遷到山上去了。”
《五代河山風月》
“啊?”
王春元又‘啊’了一聲,顯然是沒想到。
老墳埋的人能追朔到明末清初,本來就夠久遠,被大水沖毀後,更是無法辨認了,就憑族譜兩家重新立碑,全部遷到了山上。
“這樣的事,村裡怎麼也沒人給通知一聲。”
王春元臉色有點難看。
通知?
找誰通知?找你?還是找你爹?
你爹當年和陳二柱他爹把事情都做絕了,祖宗都不認的。
現在窩在縣城不敢回來。
還有啥可通知的。
陳淩實在不知說啥好。
又簡單說了兩句場麵話,就轉身回家了。
走進院子前,下意識往對麵看了一眼,隻見柴棚的簾子輕輕抖動了下,讓陳淩頗為好笑。
這顯然是秦冬梅那婆娘從簾子縫往外偷看呢。
回到家裡,院子裡各處倒是都很乾凈整潔。
剛剛村裡人也都說了,梁紅玉兩人每天上午過來打掃,把羊喂了,雞鴨也喂了,照顧的很周到。
“春元以前也不找你說話啊,今天是有啥事嗎?”
進了屋,王素素給他倒了杯水,奇怪道。
“嗯,翻蓋房子想找我幫忙呢。”
陳淩就把剛才的事說了下。
“這樣啊,他們兩口子這估計是在秦灣住不下去了。”
王素素撇撇嘴,“秋梅姐上次就說過,冬梅在娘家的日子挺難過的,也是整天不敢出門……”
一般回娘家哪像他們這樣,兩口子一住小半年的。
起先還找借口說懷了娃娃,躲計劃生育的。
剛開始娘家村裡的人聽了之後還信了來著。
後來很快反應過來不對勁了,她姐姐秦秋梅就是計生辦的主任啊。
這躲個屁的計劃生育。
再後來王春元的事讓人知道傳開了。
兩口子就徹底成了笑話。
娘家人也覺得丟人。
連秦秋梅都忍不住向王素素念叨這事了,可見是把爹娘愁到了一定地步。
這兩口子忍了又忍,實在住不下去了。
這不一咬牙,還是回村了嘛。
也是,與其在娘家讓人笑話,還不如回陳王莊呢。
“不說這些了,我去撿幾隻老鵪鶉出來殺一殺,明天等紅玉阿姨他們過來,咱們做炸鵪鶉吃。”
陳淩起身去院子裡,“真真,還沒放好東西嗎,出來幫我殺鵪鶉了。”
“好了好了,姐夫你等一會兒。”
很快,王真真從東屋跑出來,跟陳淩一塊去鴿子窩旁挑起了鵪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