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歌再次在自己的床上猛然坐起來,眼神中依然遺留著驚懼。 他再次做了那個困擾他許多年的惡夢。 夢中,他回到了那個蔚藍色的星球,那個用鋼鐵和混凝土建設城市,霓虹燈比星光還要閃爍,鐵路與公路如同蛛網般穿過麥田山川城市森林,汽車穿梭陸地,輪船行於江河,下能潛航深海,上能探索太空的世界。 那個世界裡的他是一個充滿激情的探險家,和幾個朋友追逐隱藏在城市或鄉村的古代遺跡,探索解密以前的人文歷史。 但每次夢境的最後,他總是會潛到那個黑色的深海,來到那艘被泥沙掩埋的沉船,看到那口特殊的棺材,最後在一陣強光中在現實中蘇醒過來。 這夢境從幼年時期便纏繞在他的睡眠之中。 穿上一身布衣起床走出屋門,此時天色已經再次進入了黑夜,滿天繁星重新開始閃耀。 之前帶回的野鹿已經隻剩下一條鹿腿。陳歌和幾個獵戶帶回的獵物都會直接由村裡的屠戶肢解之後分給村民,而村民們會供給他們足夠的糧食和日常生活用品。 就像陳歌身上的布衣就是小胖子的母親給他縫的,隻不過他更多時候穿的是皮質的狩獵服。 站在院裡仰頭看著天空的漫天繁星,山村裡沒有夢中的那些霓虹燈光汙染,也沒有空氣中肉眼看不到的微塵,目力可及之處視野沒有受到任何阻擋。 也正因此,陳歌能夠看到滿天繁星中沒有任何一個自己夢中熟悉的星座,沒有北鬥七星和南十字星,也沒有火星和天狼星,沒有獵戶座和大熊座,更沒有那應該橫貫天空分割黑夜的銀河。 更沒有那輪應該在這月中之時擋住所有星光獨占黑夜的月亮。 這十七年來他隻能從夢中看到那個月亮。 所以他到底應該是誰呢? 是那個追逐冒險,探索位置的探險家陳歌嗎?但他曾親眼看著老獵戶將自己抱在懷裡,找到識字的村長給自己取名。 是村裡的獵人陳歌嗎?那前世的那些記憶和知識又真的隻是夢境嗎? 院落一角泥砌的灶臺中填著一個黑色的布塊,伸手將其取出來抖開,將上麵餘留的灰燼撣掉。 那是一張金色的絲綢,和夢中沉船棺材中的那塊一模一樣。 在他嬰兒時期這塊絲綢當過他的繈褓。 此時的金色絲綢上沒有夢中出現的紋路,材質與之前看到的村中婚禮時新郎穿的絲綢禮服材質相同。 同樣是獵人的父親說這是上一輩的獵人傳下來的東西。 陳歌也曾因為夢的原因對其耿耿於懷,多次想要從中解出什麼秘密,但是無論何種方法都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它最大的非同一般便是它不會被火燒掉,並且點燃之後除非主動撲滅否則會一直燃燒下去。 眼不見心不煩的他就將他扔在了爐膛裡,倒是能省些柴禾。 重新翻看之後依然沒有發現金色絲綢有什麼改變,陳歌煩躁地再次將其扔回爐膛。 走到墻角處拿起一柄長斧,陳歌開始劈柴。 這是他從小時候養成的解壓方式。 每次做惡夢之後他總會以這種方式來緩解心中的煩躁,利斧沿著木柴截麵的花紋將其劈成兩半的過程能讓他內心逐漸平靜,還能鍛煉身體。 但今天他卻怎麼也平靜不起來。 在每次揮斧下劈時,他總會想起在森林中砍斷三兒手臂時對方的驚詫,想起丁俐三人身上爆發出的靈力,想起走私隊中年人周圍泛起的大火,想起《雲火決》上記錄的關於修煉者的知識,想起那隻森林裡那隻火爪狐…… 再次重斧劈下,但這一斧卻沒有對準截麵上的紋路,而是被陳歌靠著蠻力硬砸成了兩半,巨力沖擊下破成兩半的木柴直接飛了出去,落在了墻角,而斧頭也深深的卡在了底部的木墩上。 “喂,聽得到嗎?”喘著粗氣的陳歌輕聲說道,聲音輕到沒人能聽見,同樣四周也沒人能回答。 “你到底是誰呢?我到底又是誰呢?”沒有得到回復的陳歌依然在自言自語。 “那到底是夢嗎?還是那是一個真實存在的世界?” “如果是真實的世界的話,我算是一個穿越者嗎?那原本的嬰兒呢?這算是穿越還是奪舍?我還能回去嗎?” “如果隻是我的夢境,那我是這個世界的原住民嗎?那那個世界隻是我的夢境嗎?一個剛出生的嬰兒會做出如此逼真的夢嗎?” “到底哪個是我呢?是探險家穿越過來成了嬰兒,還是嬰兒夢到了探險家?” 心關難過,一直無法認清自己便是陳歌的心關,這便是一直困擾陳歌沒有成為超凡者的問題。 而這個問題沒有人能給他答案,夢中的自己不行,現實的自己也不行。 他也曾按照夢中的穿越說法去尋找穿越的殘留,但不管多少次都沒有任何的回答,隻有一次又一次的深夜夢境困擾在他的睡眠中。 陳歌將砍柴斧從木墩上取了下來,重新放上了一塊薪柴。 一陣清風吹拂而過,吹起黑色的發絲,陳歌抬頭看向了夜空。 遠處樹林被風吹拂,成片的樹葉如同海浪一般此起彼伏,頭頂的夜空此時也如風吹池塘般正在輕輕晃動,而滿天繁星也隨著上下搖晃,如同秋水上的浮萍。 在這微風吹拂中有一處明顯的“風眼”從東到西掠過夜空,軌跡所過之處星光如同風中樹葉般左右飄搖,有的“樹葉”被風從樹枝上扯下,隨意地向下拋灑,劃過夜空,化作流星。 這是天空中經常出現的景象,從小到大陳歌已經見過許多次。 隻不過今天落下的“樹葉”有些多,成片的星光從東到西在天空掠過,形成了一場漂亮的流星雨。 “很漂亮啊。”陳歌感嘆道。 “對著流星許願就能成真,那隻是一個幻想。” “但我想當真一次。” “我看到了一些很美的景色,也看到了一些了卻執念的機會。” “但這中間卻卡住了,卡在了你和我中間。” “夢裡終究是夢,或者穿越之前的世界終究是以前。”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這句話說的不錯,以前沒有需求,你和我的問題我能慢慢探索,但現在這個問題成了一個阻礙,成了現實的阻礙。那我就要做出決斷了。” “從今天開始,我就當那個探險家死了,那個嬰兒也死了。” “現在活著的,就是陳歌,隻有陳歌,一個有著探險家記憶的活在這個世界的我。” “夢境?穿越?奪舍?無所謂了,去他媽的。” “我就是我。” 陳歌對著夜空照亮天空的流星雨無聲地說道,或者說在對著自己心中那個探險家和嬰兒說道。 這是對自己過去的告別。 十煉的前八煉都是鍛煉的身體,煉神是加強精神力,而煉心就是明白自我。 而陳歌便一直卡在了煉心這一關,身體再強健,神思哪怕三天不睡也完全沒有絲毫困意,但是心關過不去他依然無法感受到靈氣走出關鍵的一步。 直到見識到真正的超凡力量,看到了自己能夠消除執念的時候,陳歌才下定決心做了斷。 微風再次拂過肌膚,但這次卻有了不同的感覺。 在此之前陳歌對周圍一切都有一種疏離感,有種客在異鄉的感覺,對周圍的一切都感覺有些不協調和不適應。 而在過了心關之後便沒有了這種感覺,他真正成為了這個世界的一員,風就是風,樹就是樹,墻就是墻,後麵的小房子就是他的家。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張開雙臂做了一次深呼吸,空氣通過鼻腔進入肺部,清冷的感覺傳遍了全身上下,身體與世界有種水乳交融的感覺。 閉上眼睛,陳歌精神慢慢放鬆了下來,逐漸放棄了思考,用身體本能去感受這種感覺。 耳中傳來著蟲鳴聲,風聲,樹葉摩擦的沙沙聲,汗毛感受著風掠過皮膚,鼻子呼吸著帶著水汽的空氣。 整個世界在陳歌的“視野”下逐漸變成了一團團的氤氳,土黃色鋪滿著腳底,綠色在遠處勾勒出了樹的形狀,青色的氣飄散在半空中如同活潑地精靈,淡淡的藍色和紅色構成著空氣的底色。 這些氣都在不斷地活動,青色的氣在空中飛馳,黃色的氣不停地向上飄蕩又落回地麵,紅色和藍色的氣順著青色氣的飛馳在半空中混合翻滾,綠色的氣如同樹葉一般也在青色的氣中搖曳飄蕩。 而陳歌的顏色則如同一個復雜的調色盤,各種顏色交融混合,又被困束體內,青氣吹過時無法撼動分毫。 在青氣吹拂和陳歌的呼吸中會有氣鉆進陳歌的毛孔和體內,而這些氣在進入陳歌體內後或是隨著下一次呼吸排出,或是被陳歌自身的顏色同化,隻有少量的一部分沿著陳歌體內一些“夾縫”開始“漂流”,從表皮到肌肉再到筋骨,從手臂到心腹再到丹田,而後又從丹田重新進入夾縫進行新一輪的漂流。 直到空氣中青氣停止躍動,藍色的氣變得萎靡,紅色的氣在空氣中的含量逐漸升高,一縷陽光從天空照耀而下刺破眼皮,陳歌瞬間失去了這種玄而又玄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