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拜(1 / 1)

山或風 o法辛魯斯o 3059 字 2024-03-22

未知的盤古大陸上,人類虔誠地信奉著自己的神靈。   亦包括在魔物橫行的碎鏡之森中的這個小小人類部落。此刻正是午夜,在祭壇邊,是沉默的部落民們,他們麵朝祭壇跪拜在地。在祭壇上則有一站一跪兩個男人。站著的是一位老者,雖然站著,但佝僂的身體卻還沒有身旁單膝下跪的男子高。沒有風,老者的身體卻像空中的破布一樣微微晃蕩著。如果不是身旁的男子攙扶著,怕是已經癱倒在地了。   “爸爸……“青年男子突然開口小聲說道,祭壇上的火炬映出了他臉上的淚痕。聲音雖小,但在這寂靜的氣氛中一些部落民似乎也聽到了,他們晃動身體想用餘光查看臺上的情況。   “信仰!“老者突然開口,他的聲音不惡而嚴,即刻便壓製了臺下躁動的情緒。老者從腰間抽出一枚鋒利的雙刃匕首,火光在他的眼中跳動,他死死盯住青年的眼睛。片刻的思想掙紮後,青年難過地垂下雙眼表示服從。   “以生命滋養。“老者用莊嚴的語氣繼續說道。突然他用左手狠狠地握住刀刃,鮮血從指縫中汩汩流出。   青年連忙接過刀柄。血液像小蛇一樣遊過刀刃,刀柄,直到繞上青年的手掌。他扶著老者的手,兩人默契地將滴血的匕首舉向祭壇的後方,那裡竟是一處深不見底的地縫。青年望向地縫,濃稠的黑暗深不見底。伴隨著火炬光芒的跳動,地縫的影子也舞動起來,像一隻扭曲的大手。青年感覺自己若是再多看一眼,就會縱身躍下去擁抱這黑暗。這種恐怖的幻想似乎有著某種致命的吸引力在他的腦海中瘋狂蔓延,如同千萬隻螞蟻般迅速爬滿了了他的每一寸理智。他搖晃著身體想要立即起身逃離這裡,但雙腿卻失聯般使不上力。   察覺到青年的恐懼,老者用盡全力將緊握刀刃的左手向前送去。滴落的鮮血灑向地縫,血珠接觸地麵的剎那,地縫竟觸電般抖動起來,地縫興奮地向外翻起,露出肉質的內壁,像一張急切進食的巨口。一根根細小的觸手從肉壁內鉆了出來了,它們如饑渴的蠕蟲般探尋著更多的血跡,很快便沿著二人的雙腿爬上了他們持刀的手臂。青年絕望地閉上雙眼,他能感到小觸手們正貪婪地舔舐著自己皮膚上的每一處血跡。冰冷而滑膩的觸感讓青年恍惚間覺得自己不過是某隻巨獸口中的玩物,他的體溫,他的觸覺,他的靈魂仿佛都正被這冰冷的觸覺所剝奪。   “爸爸!”青年絕望的大叫道。   “恃信仰,而得長存!”一個清晰而有力的呼喊幾乎同時響起。這熟悉的聲音猶如一隻有力的大手,將青年的理智從恐懼的泥潭中撈了出來。他感到身上的觸手們正在向腳下退去,身體再次屬於了自己。   青年努力睜開眼睛,啊,朦朧中父親正對著自己微笑呢。他熱淚盈眶的看著自己的父親。這是真的嗎?片刻之前重病在身佝僂著身子的父親,身體變得那麼挺拔,而仰望著他的自己,又仿佛變成了孩提時代的那個愛哭鬼。這不是夢!“這就是神跡!贊美歲!”青年激動地呼喊起來。   “贊美歲!”“真神保佑!”祭壇下方的部落民們聞聲,也紛紛抬頭瞻仰這一神跡。在部眾們熱烈的歡呼聲中,這位父親彎下身子將臉貼近青年,仔細端詳起來。   “爸爸?您真的好了嗎?”青年還是有點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阿布……”父親的聲音莊嚴中卻有一絲空洞,他的眼睛明明盯著自己,卻好像亦盯著別處。   “祭祀結束了嗎?”阿布追問道。   父親沉默著,他握住刀刃的左手略微使力。阿布這才意識到自己手裡還握著刀把,連忙鬆開手任由父親將匕首取回。   父親捏著手中的刀刃,饒有興致地翻看起來。   阿布注意到父親的左手上已經沒有了血跡,卻有幾簇纖細的觸手從袖口探出,紮在剛才的傷口裡。觸手的尖端肉眼可見地在父親的皮膚下探尋著。他注意到阿布困惑的目光,便微笑著問道:“祈文,記住了吧?”   “信仰以生命滋養,恃信仰而得長存。”阿布木然地念著這句父親從小教導的祈文,目光卻根本無法從父親的臉上移開。父親的微笑古怪而僵硬,他臉上、身上的皮膚下某種東西正微微翻滾扭動著,讓人不由聯想到那些令人恐懼的觸須。   “事吾如汝父,得世代康寧。”在阿布耳邊留下這句話後,父親挺身騰向半空,競是腳下的觸手將他托起。   阿布呆望著父親。那托著父親的觸手叢如同他身體的一部分,靈活的舉著他在祭壇上空徘徊。父親的軌跡忽高忽低,像一隻巨大的蝴蝶在族人的頭頂飛來飛去。每次接近人群的時候,他便伸出左手展示手中的匕首。   “神跡啊!”族人們爆發出一陣陣狂熱的呼喊,“是歲大人!”有人歡呼著拍打著手臂或胸脯,“得佑了!”也有人喜極而泣。   這熱烈的氣氛在父親重新落回祭壇上時達到了高潮。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父親緊握刀刃的左手再次伸向阿布,他還在微笑,但阿布卻感受不到一絲笑意,這分明是一張擠出來的鬼臉。“事吾如汝父……”父親最後的那句話在他腦海裡不斷地回響。那真的是的父親嗎?   “布!”“布!”“布!”“布!”部族中的長者們想必是明白此時祭壇上情況的,他們拍打著節拍帶頭哼唱起來。在長者們的帶動下,族人們的合唱整齊劃一,猶如陣陣激昂的浪潮。“布!布!布!布!布!……”這是何等狂熱的崇拜之潮!熱愛之潮!期待之潮!   阿布的那一絲疑懼此刻在這巨大的統一意誌麵前顯得那麼渺小,他無力反抗。這聲聲哼唱催動著他的手向父親的匕首伸去。   冰冷。觸碰到匕首的剎那,阿布的心臟猛地一沉,他的血液似乎都在那一刻凝固。冰冷的觸感侵襲了他的手指,穿透了他的靈魂。然後是,寂靜。   族人們的合唱消失了,世界安靜得甚至無法聽到自己的心跳。阿布努力轉頭想看看臺下怎麼回事,但他甚至無法轉動自己的眼球。這是一種絕對的束縛,不是不能動,是不允許動。現在,有資格對身體發號施令的顯然並不是自己。   阿布嘗試掙紮,一股奇異的輕鬆感油然而生。就像是穿過了一層薄薄的紗幕,他的視線竟然從自己的身體裡滑了出來,飄向天空。他看見自己,看見父親,看見族人們,他們越來越遠,越來越小。而父親身後那些不斷扭動的陰影,它們快速膨脹,刻覆蓋了整個祭壇,直至將周圍的火炬光芒吞噬。   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