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翥啄黍沒骨肥,繞籬綠橘綴枝垂。紅冠鳳披相百年,十裡紅妝共錦袍。 又是江南荷花開,綠柳垂腰,鳥鳴風清。 黃埔鎮上行人紛擾,老者品茗古今,幼兒撚泥打鬧。 書生步履匆匆,吟誦“大學之道,在明明德。” 才女撫琴品詩,歌唱臨江仙曲,不負詩語江南。 嬉鬧之間,一行迎親車隊漸行漸近,為首一人身騎白馬,紅袍華服,劍眉星目。 薄唇若山間溪水,俏臉如春日清風。 “劉府迎親,煩請退避。”下方管家趾高氣揚,朗聲喊道。 路人紛紛避讓,好奇的看著這一行迎親隊伍。 茶館內老者問“這是哪家公子娶妻呀?好大排場。” “是啊,三千黃金,綢緞百匹,玉飾百盒,高頭大馬,好生氣派,隻是這公子不怎麼見過。”對麵老者附和道 下方有阿婆興趣盎然解釋“這你們都不知道啊?這是南洲首富劉府公子劉沉香娶親,娶的是我們鎮的才女裴清荷。” “啊,不是說劉公子是個三百斤的胖子嗎?” 那阿婆也惋惜道“誰知道是誰散播的謠言呢?你看這帥氣模樣,我家那妮子就是聽到這個退卻了,現在還在家裡哭呢。” 大爺輕輕吹去茶沫,打趣道“就算你家妮子想,人家也不一定看得上呢,裴家姑娘多漂亮,你家妮子幾輩子都趕不上哦。” “去你的老頭子,快死去吧。” 一路議論聲中,迎親車隊接到新娘,悠然回轉,迎著日暮,漸行漸遠。 劉沉香時不時回頭,目光看向花轎處,好奇直接掛在臉上。 剛剛迎親時,大腹便便的媒婆滿麵歡喜的拉著新娘走出來。 新娘頭戴十八條珍珠垂落的金花鳳冠,身穿雲霞五彩鳳服,落落大方。 隻是可惜珍珠長鏈遮住了大部分樣貌,隻能朦朧間看見那明眸皓齒,實在惋惜。 劉管家從小看著公子長大,熟知其秉性。 “少爺,放心吧,我陪老爺來看過的,的確是才貌雙絕。” 裴清荷是南洲有名的才女,12歲憑著一句 “荷塘深處生明月,掬水月在清夢出。”而名動天下。 據傳她貌美如花,堪比西施貂蟬,他父親也是花了大價錢才為他談下的這門親事,不知道羨煞南洲多少人。 “本少爺是這麼庸俗的人嗎?就是好奇而已嘛。” 婚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們之前還沒見過麵,自是會好奇。 “從身材看還不錯”劉沉香暗暗思忖。 行至一處山坳,隻要過了此處,便離他家不遠了。 劉沉香按捺不住策馬飛馳,一回頭發現隊伍落在後麵,不得已又回來。 媒婆走的氣喘籲籲,揮舞手帕哀求 “少爺,可別走的這麼快啊,我們趕不上的。” 說話間突然一陣陰風吹過,陰風席卷漫天風沙,吹的人看不清前路。 劉沉香趕忙回到隊伍中,大聲指揮 “大家拿住能拿的東西,千萬穩住,盡量圍著新娘的轎子,別讓轎子飛走了。” 雖然那轎子是金絲楠木製成,重達七十多斤,加上新娘該有一百多,但是這風來的太突然,太迅猛,也難保不會飛走。 風沙席卷,如惡龍怒號,劉沉香夾緊白馬,拚命勒住韁繩不讓之慌亂逃跑。 不知是一息,還是一刻,狂風驟然停止,隻剩下滿天落葉和灰塵。 “快檢查人有沒有少”劉沉香再次縱聲指揮,端坐白馬之上,如同久經沙場,睥睨天下的將軍。 管家帶頭去清點人數和嫁妝,而媒婆也是迅速鉆進轎子裡,查探新娘情況。 “少爺,少了一些布匹和首飾。”劉管家回稟。 劉沉香道“無妨,人沒事就好。”重點是新娘,待媒婆出來示意無礙後,劉沉香這才安心。 匆忙間,管家突然指著前方震驚道“少爺,快看。” 劉沉香扭身看去,隻見山腳下出現一群蒙麵人,手拿大刀,大斧或其他武器,活脫脫土匪打扮。 “來者何人?今日是我劉府喜事,若是盤纏不足,大可直說,以免傷了和氣。”劉沉香縱馬向前,大聲喝道。 管家也走上前來大聲喊“不知是何處老大?沿途大王我們事先都提供了白銀百兩,莫非是沒有收到?” 南洲城鎮離黃埔鎮相隔數十裡,沿途有不少土匪山大王。 未免多生閑事,劉家提前都供奉了錢銀,達成協議。 土匪群中走出一人,放聲大笑道“劉家是南洲首富,區區百兩白銀就想打動我們?當打發叫花子呢。” 管家道“我們回程帶的銀財不多,隻有白銀三百兩,若是大王還覺得不夠,不妨劃下道來,我們劉府改日再奉上,您看如何?” “哼”那土匪不屑道“太少了,還是太少了,我可是聽說你們此行帶了黃金千兩,還有一個沉魚落雁的美女,嘻嘻。” 那土匪繼續淫笑道 “你們隻要將錢財全部留下,再將新娘留下給我們玩兩天,玩膩了,我們就給你們送回去了,哈哈哈。” 其餘土匪也跟著大笑起來,眼中兇光外露,毫不掩飾。 劉沉香目光一凜,劍眉舒展,憤怒至極 “那就是沒得商量了,既然給你們臉都不要,那就不怪我們不留情麵了。” “好大口氣,你個乳臭未乾的小毛孩,大話倒是一套一套。” “咦,老大,要不把這個新郎也留著,讓他親眼看看我們是如何玩弄他妻子的,肯定更刺激。”有一個土匪建議道。 這個建議引起了土匪們的狂歡,連連發出嘲笑聲。 劉沉香冷哼一聲,直接縱馬沖了過去,對麵也有幾名土匪沖將過來。 眼看沖突難以避免,管家也趕忙帶著仆役沖殺過來。 劉沉香大喝一聲,直接從馬上躍起,一腳快準狠的將一名土匪踢飛。 旋即空中轉身,飛速一計飛踢,一名土匪避之不及,直接被踢出數米,暈死過去。 劉沉香自幼學習六藝,騎射武藝,皆有專門的高手教習,又豈是這些土匪流氓可比的? 劉府此行的人也是身手不凡,輕輕鬆鬆便將土匪擊潰,片刻之間,隻剩下土匪頭目和寥寥幾人。 “哼,敬酒不吃吃罰酒,非要來招惹我們,既然如此,那本公子今日替南洲,除一大害。”劉沉香殺到眼紅,當即就要斬盡殺絕。 媒婆在後方大喊“夠了呀公子,新婚之日,不宜見血,這麼多已經夠了。” 那新娘也從轎中走了出來,鶯聲細語道 “紅娘,讓他殺了吧,這些土匪在此作惡,不知已傷害多少人家,打將殺了,也是為民除害。” “可是,不吉利啊。”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我們是正義之舉,替天行道,怎會不吉利?” 得到新娘的認可,劉沉香愈加興奮自信,從地上撿起一把彎刀,身形宛如遊龍,殺將過去。 這次輪到那土匪頭子慌張了,連忙對著天空大喊 “仙師救我。” “唉” 深山中悠悠響起一陣嘆息,那聲音似乎來自山頂,又似乎來自遙遠的天際。 隻是這一聲嘆息道出,劉沉香心底莫名的發慌,雞皮疙瘩爬滿全身。 “如此凡人還需要勞我出手,真是沒用。” 山頂上亮起一個陣法,“天地無極,萬物本根,虛空之風,助我本源。” 隨著一聲聲吟誦響起,一陣狂風驟然在劉沉香腳下出現,狂風如刀,將劉沉香卷起。 劉沉香正處狂風中央,頓時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隨風飄蕩,鮮血橫飛。 “公子”管家幾人急忙沖上前來,哪知一靠近就被風刃刮傷,隻得連連後退。 新娘裴清荷也震驚,趕忙沖上來查看。 “砰” 狂風停止,一具屍體轟然砸落在地,一行人連忙上去查看,劉沉香已經傷痕累累,不成人樣,再無半點生息。 “夫君,夫君”裴清荷一把丟掉鳳冠,露出本來麵目。 清淚打紅了妝容,即便如此,也難掩絕色。 媒聘已下,鳳冠已帔,花轎已坐,即便沒有拜堂洞房,此刻她們也算是夫妻。 然而這堂卻是再也拜不了了,劉沉香至死也不曾見過夫人真正的相貌。 “嘻嘻嘻,果然人間絕色,是做爐鼎的不二人選啊。” 聲音驟然拉進,眾人抬頭一看,一老者佝僂駝背,麵目蒼老,手持一根大幡,淩虛禦空。 一雙色瞇瞇的眼睛貪婪的盯著裴清荷。 “仙師,仙師,您終於出來了。範鵬仙師在上,爾等還不跪下?”那土匪有了靠山,頓時又有了底氣。 裴清荷從悲痛中站起,昂首挺胸,縱聲對天地道 “你算什麼仙師?貪婪好色,濫殺無辜,怎配修仙問道?怎配得證大果?” 麵對指責斥罵,那仙師非但不怒,反而更是興奮,看幾人如看螻蟻。 “很好,我就喜歡這種貞潔烈女,有勁,待我將你帶回去好好調教。” 裴清荷猛然拿起地上的彎刀,抵住自己的脖子。 “無恥之徒,我寧死,也不會讓你辱我清白。” 眼看就要抹下,哪知一道巨力從身後襲來,一把將彎刀擊成碎片,強橫的力量讓她手腕受傷,彎刀也掉落在地。 晚霞輝映下,一名藍袍老者飄近,麵容削瘦,慈眉善目,手持拂塵,如同乘著落日而來。 老者看到眼前慘烈一幕,閉目惋惜道 “無量天尊,老道還是來晚了一步,釀此大厄啊。” “掌門師兄?”見老者到來,那範鵬仙師如同老鼠見了貓一樣,大幡也顧不得了,轉身就想禦空逃跑。 哪知那老者大手一揮,手中拂塵射出,瞬間綿延數百米長,將樊鵬牢牢捆住,怎麼掙紮也掙紮不開。 “無量天尊,貧道青城觀褚師良,乃一岐黃之士,此人乃我青城觀不肖弟子,貧道教之無方,實在愧對,還請原諒。” 他又道“貧道想將其帶回道觀,在做處置,不知各位可同意?” 管家趕忙跪下行禮道“仙師,仙師,求您救救我家公子,不管需要多少供奉,什麼代價,我們劉家都願出。” 褚師良用靈識掃了一眼,然後哀嘆道“非但我不願,而是貴公子已魂飛魄散,再無復活的可能了。無量天尊,節哀吧。” “敢問仙師如何處理這個惡徒?”裴清荷問。 “此子作惡多端,待我回去稟明祖先,再將其剝皮抽骨,魂魄化為長明燈,為其罪孽贖罪。無量天尊。” 雖是如此說,但誰知真假,可誰敢質疑? 世間有修岐黃之術者,一人可當百萬軍,難以匹敵,他們一等凡人,還能說些什麼呢? 得知公子無救,管家等人痛哭流涕,哀鳴不已。 裴清荷默默戴上鳳冠,一言不發,走回轎中。 隨行丫鬟也是淚流不止,裴清荷的舉動已經說明一切,可嘆小姐才貌雙全,卻新婚喪夫,此生隻能守活寡矣! 而在眾人看不到的遠處,兩位陰差拉著劉沉香的魂魄緩慢前行。 劉沉香焦急道“二位陰差饒命啊,我現在回去還有得救的。” 其中一位牛頭陰差毫不留情“不可能了,你陽壽已盡,那個修士也不敢從我們手中拿人,跟我們走吧。” 劉沉香拚命掙紮,甚至跪地求饒“肯定是搞錯了,我才十六歲啊,才剛娶妻,大好時光正開始呢。” 另外一位長著馬臉的陰差道“別掙紮了,你陽壽就是這麼多,回不去了。” 劉沉香起身就想往回跑,馬麵一把將他拽住,力氣之大,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任憑劉沉香怎麼用力也掙不開。 馬麵揚起手中長鞭道 “我這鞭名叫打魂鞭,一鞭渾身疼痛,兩鞭傷重瀕死,三鞭教你魂飛魄散,你在跑,可別怪我等不留情麵。” 劉沉香一怔,這二位陰差像極了傳說中的牛頭馬麵,而且其他人根本看不到他們,想必說的都是真的。 雖然心有不甘,時不時還想逃跑,可是完全掙脫不開,也隻能乖乖走在前麵。 見劉沉香變乖了,牛頭湊到馬麵耳邊,疑惑道 “前輩怎麼了?往常不願意走的,你直接就一鞭子下去了,今日怎地這麼好說話。” 馬麵長嘆口氣,言語都有些低落了。 “你剛來,還不知道,這個人可是太慘了,這次,可是他第九十九次輪回了。” “九十九次?” “是啊,每次都是成家立業之時,突遭變故,無辜慘死,最多活不過30歲,之前有三十世,都是我接引的。” 牛頭震驚道“這是犯了什麼罪?竟要遭受如此苦難,也太殘忍了吧。” 馬麵趕忙示意其噤聲,害怕的看了看天地,小聲道“不可說,不可說啊。” 看了三十多次的悲慘經歷,哪怕是冷血無情的陰間使者,依然為之動容。 馬麵語氣一緩,仿佛是在替他開心。 “好在,這是最後一世了,這一世渡過,他便再也不用受此苦難了。” 牛頭喜悅問“這一世渡過他就可以長命百歲,享受天倫了?” “不”馬麵道“這一世過完他就得魂飛魄碎,永世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