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客人離開的飯桌時,杜逸舟發現一張紙,上麵是手寫歪歪扭扭的小字,勉強才能辨認—— 「《流水線的謳歌》」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從頭到尾、從尾到頭。每天我的手邊經過上萬塊蛋糕,我的心卻依舊苦澀,盛滿了甜蜜與幸福是屬於他人的,而我隻有空盒子。已經麻木了,笑不下去也哭不出來,隻有這永遠也不停息的流水線,用機械和齒輪奏響我青春的謳歌。」 “詩嗎?”杜逸舟不確定地問杜明賢。 “發泄和牢騷吧,他就愛搞這些東西。” “你知道是誰寫的?” 杜明賢點頭:“小崔,是附近生產盒裝點心工廠的工人,比你還小半歲。” “看來他很不喜歡他的工作啊!是加班時間太長,很累嗎?” “累是肯定的,但更主要的是壓抑吧?讓你一天10個小時以上隻做一件事,你會不會瘋掉?” “什麼事?” “把蜜漬櫻桃放在烤好的蛋糕上。” “然後呢?” “沒了。流水線把機器做好的半成品送過來,點上蜜漬櫻桃後就送到另一個車間去包裝啦!” “就這呀?聽著毫無難度嘛!” “我都說了重點是很壓抑,詩裡不也寫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嗎?那孩子高中沒畢業就輟學進廠打工,參加工作的時間比咱倆加起來都多!” “是嗎?一直做這種工作確實是有些無聊啊,真是可憐!” “你還是可憐可憐我吧!” 杜逸舟沒聽明白:“你有啥可憐的?” “雇的服務員隻會偷懶,我得祈禱這些麵條自己飛到顧客的桌子上!” “哼,資本家的嘴臉!簡直就跟舊時候的地主一樣!” 杜逸舟冷哼一聲,繼續乾活去了。 ”喂!請問你看見一張紙了沒有!?”一個確實看著年紀很小的男生慌慌張張地跑到剛才的位置上四處翻找。 “喏,你是小崔吧?在找這個嗎?” 杜逸舟把寫著詩的紙張遞還回去,小崔如獲至寶,卻並沒有感謝而是狐疑地問道:“你看了嗎?” “看了呀。” 小崔一聽這話立馬慌張起來:“啊!?為、為什麼要看別人的東西?” “我得確認顧客遺失的物品是什麼呀,萬一是銀行的平麵圖附帶詳細的搶劫計劃什麼呢?” “怎麼可能會是那種東西啊?你別找借口!” 杜逸舟對小崔的胡攪蠻纏生氣了:“這麼不想讓別人看見的話就收好啊,難不成我還能跑到你的流水線上聽你的謳歌!?” “你……算了!反正你這種沒有夢想的粗人看也看不懂!” “少來了,寫首打油詩還真以為自己是李白、杜甫了?寫詩的話不管怎麼說得押韻吧,流水線上的流水詩,還不如日記有意思,隻是毫無邏輯毫無道理的無病呻吟罷了!還有,既然用手寫就有點兒自知之明把字連好點兒,寫得跟狗啃一樣我差點兒以為是垃圾給扔了!啊不,從實際來看就是垃圾,還是不可回收的那種!有寫詩的閑工夫還是多練練怎麼放櫻桃吧,‘櫻桃男’!” “你…你…嗚嗚——!” 杜逸舟看著突然哭出來的小崔,有種小學跟女生吵架的既視感:“男子漢大丈夫,說不過就直接跑啊!在別人店裡哭算怎麼回事啊?!” “嗚嗚…不許你侮辱我的詩!不許你踐踏我的夢想!” “你的詩有侮辱的必要嗎?你的夢想還有踐踏的餘地嗎?” ”嗚哇啊——!!”小崔哭得更傷心了。 廚房裡的杜明賢不是沒聽到外麵又又又又又…吵鬧了起來,但已經麻木的他這次不想管,而是思考著讓不管發生什麼自己會停下,以及加強廚房的隔音。 “但這樣就聽不到顧客的閑談和八卦了,好矛盾呀!” 杜逸舟望著廚房的方向半天不見有人,猜到估計得靠自己了,於是趕緊先把引得周遭側目的小崔拉到一邊,然後安慰道:“請你去隔壁的甜品店吃東西,怎麼樣?” “唔?甜…甜蜜仲夏夜嗎?”小崔一聽這話,立馬不哭了,收放自如到杜逸舟覺得他該去試著當演員。 “對,請你吃塊蛋糕…以外的東西,如何?”見小崔一聽“蛋糕”兩字立刻捂嘴作嘔,趕快換了說辭。 “嗯,謝謝,那就來份【芒果奶油薄餅卷】吧!” “你還真不客氣啊!” “誰讓你先侮辱我的…” “行啦,這話說說就行,還是不要太把自己當回事比較好!” “你懂什麼啊?就算我的身體被束縛在了陰暗的車間裡,心也是向往自由的!” “什麼自由?人身自由隻要不犯法就行,財富自由這輩子沒戲!” “你——!!嗚…” “再哭就不請你吃了!” 小崔一聽這話立馬閉嘴,杜逸舟覺得現在自己跟哄小孩似的。 在甜蜜仲夏夜,看著一臉開心吃著【芒果奶油薄餅卷】的小崔,杜逸舟好心勸道:“如果真的覺得日子太難熬…” “我不能換工作!好不容易才找到這份的!” “這我知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所以我覺得你有工作就應該知足了。” “可是我畢竟是人不是機器啊,日復一日重復相同的工作幾萬遍枯燥又壓抑!” “蛋糕都是機器做好的,櫻桃不能也讓機器來放嗎?” “每塊蛋糕放一顆櫻桃不能少也不能多,還必須得確保櫻桃放在蛋糕正中間。目前機器還做不到,也幸虧做不到不然我就失業了!” “那你如果業餘時間如果覺得壓抑,可以去打打遊戲啊!” “打過,不喜歡,而且我不想在遊戲上花錢。” “嘿,那簡直跟我哥一樣啊!” “你哥?” “嗯,運氣好的話,待會兒就會看見他沖過來大喊‘上班時間躲在這裡偷懶,我花錢雇了個祖宗啊!?’” “哦,這個語氣!你是廚神齋老板的弟弟啊!你真好,你哥哥對你肯定比我們工廠主任對我們好吧?” “除非你們工廠主任是你爸爸,否則應該是吧。” “才不是呢!他經常斥責我說我是窮矯情,看不起我寫的詩!說我要是真有本事早就去當作家了,才不會屈尊在個小的蛋糕工廠呢!” “時運不濟也是有的嘛!” “對呀!咱實話實說,老哥你覺得我的詩咋樣?” 杜逸舟怕說難聽的他又哭,於是隻好點頭說“不錯”。 “太好了!我今天是遇到知音了!我宿舍裡還有整整一本,都拿來給你看!” “唉?等等!我……” 杜逸舟覺得自己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