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多把趙老六拖出去很遠，趙老六口中還在念著“殺殺殺”，手中不知從哪兒撿來的木棍也還在胡亂地揮舞著。 　　直到李三多捧起一團雪，撲在了趙老六的臉上，才讓他眼裡的血色開始漸漸褪去。 　　趙老六最先感受到的是寒冷，刺骨的寒冷。在這冰天雪地的戰場上，趙老六竟赤膊搏殺而渾然不覺。 　　但寒冷的感覺隻持續了短短一瞬，隨之便被海浪般席卷而來的痛疼與疲憊沖到眼前一黑，昏死了過去。 　　遠處的戰場基本已經塵埃落定，原本突襲而來的軍隊很快便支撐不住開始了潰逃，而勞役們則調轉方向撲向了身後的督察軍。 　　結果無需多言，李三多也不願再看下去了，當下他有更要緊的事情要做。 　　此處的響動很快就會引來邊防的駐軍，他要在駐軍敢來之前，帶趙老六躲起來。 　　“本來還想的讓你帶我逃命……”李三多先是從死人身上扒了兩件棉衣，給自己和趙老六披上，又搞了麵軍旗鋪在地上，當拖車一路拖著昏迷的趙老六。 　　“沒想到你個趙老六也中了招，還得我掉過頭來救你。” 　　苦役營裡積攢下來的饑餓與疲憊讓李三多走得吃力，趙老六看似乾瘦又佝僂的身形卻出人意料地重，李三多隻得一邊趕路，一邊自言自語分散著注意力。 　　“這麼看看，我這能力也挺厲害啊，早知道我這麼厲害，哪兒還要去求你幫忙。 　　不過六哥你放心，我這人說到做到，既然說要一起逃那就肯定不會丟下你。 　　哎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這大冬天的深山老林，咱哥倆真能活下去麼。 　　我聽人說，部隊裡鬧饑荒時常是有吃人的，哎，六哥，要是真有那麼一天，咱哥倆沒吃沒喝馬上要餓死了，我啃你兩口你不介意的吧……” 　　“我……不好吃……” 　　李三多一驚，轉頭看向身後的趙老六。 　　他的雙眼還是緊閉著的，隻有呼吸略微重了一些，乾渴的嘴唇起了一層死皮，咽喉上下蠕動了幾下，又擠出來幾個字。 　　“等……緩過來……給你打麅子……吃……” 　　...... 　　二十三處劃傷，四處貫穿傷，滿身淤青。 　　這便是短短片刻的廝殺，在趙老六身上留下的印記。 　　李三多幫趙老六處理傷口時，止不住感嘆這個尚武的世界裡，人民的身體素質可真他娘的高。 　　就算是專業的健美運動員，也就這個體型了吧。 　　四肢修長，清晰可見的肌肉線條。 　　趙老六的這副身體，拋去營養不良造成的消瘦，以及些許的佝僂外，真是一個當鴨的好材料。 　　趙老六也沒有騙他，在休息了一晚之後，第二天趙老六就一頭紮進了山裡，到傍晚再回來的時候，一手提著一隻野兔，一手抱了一捆枯枝。 　　“生個火，把兔子處理下吧。” 　　趙老六累得也是夠嗆，將手中東西往李三多麵前一拋，便找了個木樁子蹲坐下來，搓了搓凍得有些發僵的雙手，大口喘著粗氣，看李三多自顧自地開始忙碌起來。 　　然後，趙老六的火氣就上來了。 　　又不是讓李三多玩兒荒野求生，火折子也給他了，短刀也給他了。 　　生個火有這麼難麼？剝個皮有這麼難麼？ 　　那火折子要吹一下，拿點兒乾草引燃！你直接往柴火上懟是幾個意思！ 　　還有啊，那塊是好肉！好肉！整隻兔子就那麼一塊肉烤著最香，你連帶兔皮一起給老子扔咯？ 　　趙老六隻感覺兩眼一抹黑，趕緊搶過李三多手裡的家什兒，讓他邊兒歇著去。 　　“三兒啊，你是哪家出來的大少爺麼，這點兒活兒都乾不了。” 　　趙老六熟練的將火點燃，又撿來李三多剝好扔掉的兔皮，開始把能吃的部分剃下來。 　　李三多尷尬地撓了撓腦袋，苦役營裡的勞作，他都是靠著穿越送的這副好身子頂著，現在讓他做點兒技術活兒，倒是真難住他了，隻能一邊陪著不是，一邊給趙老六打著哈哈。 　　“六哥你是知道我的，我家在朝裡有些地位，平時這些事兒都是給下人做的。” 　　“哼……”趙老六冷哼一聲，嘲笑道:“你們楚人就是仗著自己如今國力強盛，恨不得殺隻雞都找下人去做。” 　　李三多確實沒殺過雞，也沒給兔子剝過皮，但這些都不妨礙他的好奇心。 　　“六哥，你們那兒，那些王公貴族還管殺雞的啊。” 　　趙老六又是哼了一聲，鼻孔裡噴出的白氣仿佛就要飄到李三多的臉上。找書苑 www.ｚhaoｓhuyｕan.com 　　“殺雞？在我們大燕，別說是哪個家族的小少爺，就算是皇帝的兒子，也得滾去野外學打獵。” 　　“……” 　　“哎，三多。”趙老六突然開口問道:“你們楚國，朝廷裡是怎麼說我們大燕的。” 　　送命題啊。 　　但李三多還是照實說了。 　　一是因為他知道趙老六不會為這點兒流言風語拿自己怎樣，二是因為，楚國怎麼說大燕的，恐怕他們燕人比處人更清楚。 　　更何況，他李三多早被他娘的開除楚籍了，楚人說什麼關他屁事。 　　“野蠻人，未開化，豬大腸沾半碟子醋生吃，拿人血蘸饅頭治病，屙完屎用手扣……” 　　“哢嚓——” 　　趙老六手中的兔皮被生生扯開，毛皮撕裂聲讓李三多成功閉住了嘴。 　　“還有呢。”趙老六隻停頓了一刻，便又繼續忙活起手中活計。 　　“沒了，沒了。”李三多趕緊陪笑道:“都是聽我家裡的小丫鬟說的，再說了六哥，咱相處這麼久了，你什麼樣的人我還能不知道嘛。” 　　“哼。” 　　又是一片霧氣從趙老六鼻孔噴出。他將手中處理好的兔肉用樹枝一一串好，架在了剛生起的營火上，便靠著營火坐了下來，還招呼了一聲李三多來烤火。 　　北國，深林，雪夜，燃著的營火。 　　枯枝燃燒時的劈啪聲，兔肉被烤的滋滋作響，火光時不時跳動著，映照在趙老六陰晴參半的臉上。 　　趙老六捧了一把雪，在火上烤化，潤了潤嘴唇，講起了過去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