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鄉愁—遠征軍(1 / 1)

舊時代軍備 士禎雜談 4201 字 2024-03-22

“欻,小啞巴,你剛剛吃饃饃,蘸的那白粉,是個啥?”   一個大漢蹲到水生旁邊,把那滿臉的卷胡子蹭了上去,幾乎是要塞到水生懷裡。趙水生瞧了一眼那大漢,這人一身橫腱子肉曬的黝黑,肩膀上胸前都是白亮亮的疤子,那張寬臉同樣黑的唬人,唯獨眼白和齜開的牙齒還算是白的。趙水生往邊上挪了挪,背著那大漢,擦擦手中饅頭,又繼續啃了起來。   “你這小啞巴,怎恁不懂事,我這問你話呢!”   那黑大漢急躁躁的站起來,甩甩搭在脖子上的布巾,又趕到水生麵前。   “喂喂那邊的老兄,這小兄弟叫趙水生,是南邊海濱來的,也不是個啞巴。人家走大老遠來也不容易,你客氣點。”不遠處一個戴帽子的家夥沖這邊喊道,手裡還擦拭著那把火槍。   聽到這話,黑大漢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他晃悠著撓撓頭,然後從腰間的口袋裡掏出一把黑紅色的顆粒,就往水生麵前塞。“那個水生兄弟,不好意思啊,我看你一直都沒說過話,就對了,俺叫仇池,祖上是漠原人,不過現在是昊京人。俺家在昊京開了肉鋪,醃肉的香料都是行商從西邊帶來的,都是最好的,給你嘗。就揪一小撮,撒麵麵裡頭,可香了水生扭頭瞧了瞧大漢,從頭到腳給他重新打量了一遍,便又再次低下頭,繼續啃起他的饅頭仇池見水生無意,周圍一幫兄弟又瞧了過來,也就不再好強求,隻好收起自己的寶貝,悻悻離去。   仇池走後不久,水生啃完了饅頭,剛剛擦火槍的家夥便湊了過來:“水生啊,那家夥誰啊,怎麼沒見過,我們神機營裡,沒這號人吧。”趙水生先是從懷裡掏了塊布巾擦了擦手,然後慢悠悠的掏出水壺,抿上一口。他自稱是吳京人,應是乾國的兵。那真是奇怪,乾國的兵,敢到我們大燕的夥房乾什麼。   “沒什麼奇怪的,乾國處關中,沒見過什麼世麵很正常。他剛剛還問我鹽是什麼,怕是沒見過精鹽。”水生四下收拾了一陣,然後站起身揮了揮手臂,“不必琢磨那麼多,行軍路還很長。收拾一下吧,估計就要動身了。我們還要往西走,過秦關,入安涼。這下離家就更遠了。   打鎖關,沒想到我們真的在另一邊了。”趙水生自言自語,此時他背著火槍,著全甲的走在隊伍中。   根據上邊的命令,從出打鎖關開始,行軍一律全副武裝,注意行軍軍陣,小心敵襲水生所在的神機營處於中軍,軍隊的指揮與輜重都在此處,因此馬車揚起的塵土鋪天蓋地明明是正午,卻好似黃昏。前軍所在便是一裡之外,可在這扭扭曲曲的山溝裡,除了身邊的戰友,抬頭就隻有光禿的土丘了。   趙水生他們都是大燕人,生養的地方滿目河流湖泊,從來沒見過這等光景。而趙水生更是生在海邊的個小漁村,隴庭,漠原,打鎖關這種地名,僅僅出現在老人口中的故事傳說裡。在到漠原以前,瀚海荒漠是沙子攤成的大海,天狼山是直插天空的玉劍。而現在,起初的新奇都被無窮無盡的行軍消磨殆盡,水生現在的感覺,就好像有飛舞的沙塵灌入口中,然後生生地直湧進心臟。   隊伍走過一個隘口,眼前漸漸變的開朗。除了巖壁,水生終於能夠看見更多的東西。水生能看到明晃晃的日光,看到乾枯曲卷的舊木,看到竭盡龜裂的河床。這裡似乎有過耕地,也似乎有過人家。“不過是外鄉慘淡的景象,看的也不少了。”趙水生這麼想,可也不知為何,他的胃部不由的在抽動,他第一次對眼前景象感到厭惡號令傳來,隊伍被要求停止前進,軍士們等待著進一步指令。   塵埃下沉,四下嘈雜,行伍間時議論紛紛,水生拉下帽簷,瞇著眼望向頭頂的太陽,感到一陣恍惚。一時間,他竟然開始思考自己和其他神機營那一千多兄弟,是為了什麼,才翻山越嶺,千裡迢迢來到這個名字聽都沒聽過的異鄉。啊,沒錯,是因為當兵的本該如此。軍餉拿到口袋裡,一家子吃喝不愁,那麼自己被送到哪裡,都無所謂了。   “小心敵襲,弟兄們抄家夥!”   耳邊的嘈雜變得急切起來,趙水生下意識也將手中的火槍上膛。等他從恍惚中醒來,他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起,頭頂的太陽已經被滾動煙塵所籠蓋之前慘淡的光景盡數消失不見——大風席卷著沙塵化作沙暴,吞噬了一切。   沙暴越來越大,粗糲的石子化作利刃,劃在水生的臉上,流下一道鮮血,又立刻吸附上黃沙,凝成烏黑的刀疤。而水生隻能慌張的攔起手臂,試圖阻擋臉上無孔不入的沙塵,卻是徒勞“小啞巴,圍上這個!”慌亂之中,有人胡亂著用什麼勒在了水生的臉上。水生掙紮了一下,然後感受到風沙的壓力減輕了不少。   他這才抬起頭,瞇著眼瞧了很—在他的眼前立著一個全身銀甲的大漢,就連頭上也帶著厚重的頭盔,根本看不清麵目。水生遲疑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聽聲音,這個大漢不正是之前找他要鹽的仇池麼。   水生定了定神,用餘光瞥了眼圍在臉上的東西,似乎是仇池的汗巾。意識到這點後,水生便一把扯下那已經分不清是黃色還是黑色的汗巾,從自己懷中取出了自己的手巾圍在臉上。我自己有。   ”水生把汗巾塞還向仇池,“你是中軍神策的?你怎麼到這來了,你的陣型呢?”“你個恁慫,打過仗沒,就胡亂說!”仇池見水生不領情,直接就惱了,他一把奪回水生手中的汗巾,沖他吼上一句,然後便踏著步子,消失在沙塵之中。   “仇池,你個慫球。老大的風,你跑哪兒去了?”仇池拖著陌刀,頂著風沙,回到了軍陣之中。旁邊的兄弟背對著沙暴的方向,聚成一團,蹲在地上。去去去,風沙這麼大,俺不得去看看南方來的嬌兒受不受的住你倒是人好,隻怕長的太惡,嚇著人家話音剛落,陌刀軍士們笑成一團,好似呼嘯的沙暴為無物。仇池自知理虧,也不做爭辯,隻是半蹲在了弟兄們身邊。也不知過了多久,風沙漸漸停息,仇池便從半掩的塵埃中站起身來。他抖抖身子,甩掉甲胄縫隙裡滲入的沙土,又立直了陌刀,站回了自己的位置。上風處,有敵襲!”好!神策軍陣,迎敵!”   不需要任何時間反應,方才還埋在塵土裡的鐵甲死士們這就鬥誌昂揚,挺起陌刀,結陣在了隊伍最前方,猶如一堵密不透風的刃墻。   兩百步,一百步,敵人從山崗上沖鋒下來,越來越近。仇池現在能徹底看清敵人的麵目那是一夥蒙著麵的槍騎兵,人數不過幾百人,他們手中提著短矛,身上穿著粗劣的布甲。   仇池冷笑一聲,挺直了手中陌刀。隻是這樣的對手,隻怕自己手上又要多幾個刀下亡魂,殺業太多,哪天下了地獄,不好向閻王老兒交代五十步,三十步,敵人就要沖到臉上,刀械就要相交!仇池已經能夠想象騎兵撞擊在自己身上的感覺,想象陌刀砍入肉體,砍到骨頭上的手感。   可一切都沒有發生,那夥騎兵就在十幾步的地方突然勒住馬頭,做了個急轉向。接著,仇池就看見無數的擲矛飛了過來。他口中暗罵敵人無膽,手上揮舞陌刀,想打下那些飛矛。不料刀刃剛觸到矛尖,那擲矛便突然炸作一團,爆炸聲震耳欲聾,炸的仇池一個踉蹌,好在被身後隊友頂住。   仇池緩緩轟鳴的腦袋,餘光瞥見自己的甲胄下滲出了不少鮮血,像是哪裡被炸開的碎片所劃破。後邊的騎兵就要突到他的臉上,仇池大吼聲,和兄弟們一起往前一步推,想要揮刀砍向那群賊寇,卻難免有種有力使不出的感覺。神機營聽令,擲雷!”這是仇池從未聽過的號令,就連發令者的腔調都有些陌生。   一聲令下,一排黑色的圓球從仇池頭上飛過,在敵兵的路上轟然爆炸,聲音震耳欲聾。或倒地,或驚起,那些裹著麵的騎兵頓時散作一團,紛紛退去。“陌刀散開,神機營,上前射擊!”仇池退下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前方神機營的陣地槍炮齊鳴,些逃竄的敵人應聲倒下,隻有寥寥幾人得以逃生。   仇池看的目瞪口呆,像是看了一場仙術“這傷還挺深的啊,仇池。你這胳膊上,又要多些疤子了。”仇池躺在巖壁的陰影下,赤裸著上身,一旁弟兄正準備給他上藥包紮。突然仇池麵前一黑,他伸手一抓,在臉上扯下一條乾凈的白布條,而趙水生就站在他旁邊。別用那臟布了,包紮傷口還是用乾凈點的見到趙水生,仇池喜笑顏開,便趕緊使喚著旁的兄弟換個包紮。   嘿嘿,小啞巴,你還是挺會說話的嘛!”還沒等胳膊捆好,仇池便站了起來。   他立在水生麵前,又是一個橫練的黑大漢趙水生看著仇池還是煩躁,便也不願多說什麼,隻是甩出一小包玩意,扔到仇池的懷中。仇池接到小包,打開一看,是淺淺的一層亮白色小粉晶,正是他先前心心念念玩意。他拿手指蘸了些放嘴裡一嘗,鹹鹹的,很滑膩,似乎是鹽。再抬頭一看,水生已經蒙上麵巾,在往行伍裡走了。   “這是我老家曬的海鹽,家裡人怕我出來水士不服,吃不慣北方吃食,吃東西,蘸著點望著趙水生離去的背影,仇池本想戲謔的說不過是鹽巴,石頭鹽也是一樣吃。望望他身邊的焦黃土地,還是把話咽了下去。仇池抬起頭,望著天上飛旋的烏鴉,望著那輪無比陌生的太陽,像是想起了什麼。然後他又低下頭,望了眼那層薄薄海鹽,便又收起小包,攥到了懷裡。還沒到紮營的時間,過一會又得上路。遠在混亂之地的東方軍人,多少,會有些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