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古,你的手....” “沒事。”他隨手甩了甩,拿起一張絲巾,裹住手指,“一會兒就好了。” 出血量有點多了,隻是滲血的話他不會管,反正現在的他不會生病和中毒,陸大古想著把古箏收一收,找點別的事做。 但大進走過來,強硬地拽過他的手,含入口中。 好一會兒。 他剛想說點什麼緩和下氣氛,就見她鬆口,抬頭,湛藍的眼裡流露出幾分惱火: “你總是這樣,自己的事一點也不在意。” 不知怎地,他莫名有些心虛,聲音也弱了: “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事。” “平常見你也總是在工作,工作,工作,根本不在乎自己,經常好像快猝死似得,而且經常很急,表麵上有節奏,鬆弛有度,可我能看出來,你心裡麵很急,非常非常急,隻顧著往前沖,非得一路沖到撞墻,頭破血流為止,石器時代任務你隻用了五年就把路走到頭了,然後才肯歇一歇,這次你打算用多久?十五年?你還打算把自己逼到什麼程度?” 大進越說越難過,帶著顫音地詢問他: “為什麼會這樣呢?怎麼會這樣呢?你就不能,稍微關心一下你自己嗎?” 她說不下去了。 陸大古看到她眼眶泛紅,壓抑地喘息,他一時間無言以對: “.....對不起。” 這還是第一次,因為讓身邊的人擔心,他升起強烈的愧疚,還有負罪感。 “我隻是想做到最好,不管是上次,還是這次,我的想法都一樣。” 於是他麵對著自己的助手。 直視自己的內心: “當我還沒有進入空間的時候,在我來時的地方,我並不虧欠誰,誰也不虧欠我。” “我和社會上的不管是誰都沒有什麼聯係。” 同學也好,同事也好,他會友善對待身邊人,並常常讓身邊人感到溫和、善良、老實、熱心,但這些人對他而言都隻是過客,曾經工作的地方有兩位女孩先後向他告白,他都用裝傻和委婉的言語拒絕了,因為他明確地知道自己給不了好的條件,如果他與之接觸以後因為一時的好感產生沖動作出什麼承諾,那必然成為謊言,他不喜歡虧欠,更不喜歡拖累誰。 “可能是因為我無父無母,隻能自己去探索和接觸世界,我在福利院長大,從沒有人教過我怎麼維護好一段關係。” “所以我從不認為我需要誰,也不認為誰需要我。” “我要去哪裡,要做什麼,和任何人都沒有關係———我像蒲公英一樣到處飄,沒有什麼能讓我的根係連上地,讓我認為那是家。” “福利院隻能算半個。” “我認為這是國家機構的盡職盡責幫了我,我很感激,所以我很樂意到類似的地方做義工。” “但也僅此而已了。” 正因與世界聯係的稀薄,不需要履行對父母親人的責任,且習慣性地離群,陸大古往往能夠以純粹的看客身份對待各種事物。 就像中學政治課上教過的,責任、義務和權利的關係那樣。 沒有義務就沒有權利,沒有權利就沒有義務,權利可以放棄,責任必須履行,權利是實現責任的手段和工具,而責任是落實權利的目的,行使權利就必須承擔責任。 他沒有責任,缺少義務,權利自然淡薄。 陸大古與世界唯一的聯係隻有存在他心中的基本道德和同理心。 流浪貓狗很可憐,可以給它們投食,但最好送去收留機構,因為被它們捕殺的鳥、鬆鼠、可能被傷到的人同樣可憐,它們如果因為投食想跟自己回家,那隻能把它們趕開。 因為那意味著對它們的生命負責。 遠在他方遭災的人需要幫助,那稍微看著捐點吧,最好不超過二十元,因為自己還需要生活,需要攢錢應急和交月底的房租。 這就是賣書的煽情講座嗎,有趣的演講技巧,很好地利用了聯想和共情,有音樂引導情緒,提到了父母親人的辛苦,周圍人哭得真吵。 自己是不是也該裝一下呢? “但現在不同了。” “無限空間把我拔升到了不屬於原本的我的高度。” “然後有人向我支付了希求改變的代價。” “那是什麼代價呢?” 大進追問他: “你又用什麼依據認為那是代價?” “用我內心的樸素道德來判斷。” 對眼前的女孩,陸大古說:“我自有我判斷的標準。” “起初,隻是見其生,不忍見其死,悲劇擺在麵前,我剛好有能力,於是去改變它,可越來越多的人付出了他們的信任,把我推上這個位置,給予我命令和改變他們的權利。” “於是我有了責任和義務。” “我和他們產生了聯係。” 大古烏黑的眼瞳黯淡了許多,他在這巍峨、空曠的王宮中緩緩坐下來,看著自己袖臂上的龍紋: “他們以為我創造了變化,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使過去與未來二分,未來將與過去產生本質的不同。” “但我實際上沒有達到他們的期望。” “我隻是靠著空間給我的人手,能夠橫壓一世,能夠沖垮任何阻礙,強迫我統治的土地向著我期望的方向前進,我可以暫時拖動這個時代,我無法改變規律,所以我很急,非常非常急,我的時間終歸是有限的,我一走,一切就會照舊,他們跟著我流血犧牲,換來的卻依然是一家一姓的長久。” “可憐萬千英雄血,換來如今舊乾坤。” “可憐,可悲,可笑。” 他用力揪住自己的發絲: “我不敢做真正超出時代的事。” “在未來的某天,他們依然要流血犧牲,付出不知怎樣的代價。” “而我創造的終究隻是場美好的幻夢,到頭來我隻是個欺世盜名的騙子,一個懦夫。” “等他們真正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定會有人怨恨我。” 他聲音更加虛弱了,好像一座山要把他壓垮: “因為我騙了他們。” “那我呢?” 她輕聲說: “你騙過我嗎?” “沒有。”他一手扶額,一手緊緊按住沉悶的胸膛,那裡心臟被凍得在刺痛,唯有這件事他很肯定,“我從來沒騙過你。” 然後女孩跪坐在陸大古身後,將他摟抱住,這次的力道很輕,像一道溫暖的紗衣籠罩下來。 很努力地想要給他少許慰籍: “那至少還有一個人,不會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