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禦前之爭(1 / 1)

演變戰役 力量焊接 7153 字 2024-03-16

趙國出使漢國的馬車緩緩駛入都城主路。   負責率領整支隊伍的主官趙橫,這個身材敦厚的中年人視線一遍遍來回掃過馬車內的眾人,這支頗為精簡的使團僅有數人,但個個全副武裝,披甲佩劍。   越是接近漢王宮,趙橫似乎越緊張,他的目光不斷劃過他的副官荊樂手中的卷軸,和秦舞梁抱著的銅匣。   “喀喇喀喇。”   領頭車駕帶著幾車進獻的金銀珠寶抵達王宮。   趙橫整理衣冠。   馬車外數百上千名漢軍於宮門外列成兩個方陣,披甲執銳,王旗招展。   他最後看了眼身後的兩人:   秦舞梁臉色發白,荊樂緊緊地抱著卷軸閉目養神。   這荊樂與其他使團成員,都是趙國內招募的遊俠兒,而這秦舞梁,爺爺乃是趙國大將,功高勢大,秦舞梁本人,十二歲當街殺人,時常吹噓自己的勇武。   趙橫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走下馬車,拱手施禮:   “外臣趙橫,求見大王。”   “嗚————”   “鐺———”   宮墻大門上響起號角和鐘聲,沉重高大的宮門緩緩打開,顯出整齊的方磚鋪設的道路,道路兩旁,矗立著潔白的華表,和著玄色軍服,頭戴墨色鋼盔,手執長戈,神情肅穆的禁軍儀仗隊士兵。   宮門正對著漢國的權力中心,用於例行朝會,處理國家大事的巍峨宮殿,他們的目光因而可以遙遙望見那麵高懸的牌匾:   【太極殿】.   殿內,朝會還在進行。   “王上。”農部大員上拜,“我漢地境內,新增開墾土地四百萬畝,流民安置農戶,增口二十一萬三千五百戶。”   王座上,陸大古合上奏折,微微點頭,算是對其工作的認可:   “新墾土地三年內免稅,此舉不變。”   “燕地至明年秋分,恢復十一稅。”   “諾。”   農部大員退回原位。   “王上,臣有本奏。”   工部大員匯報工作:   “賴大王聖德,人力充盈,開春後截至上月,新修水渠四百餘裡。”   大古翻開奏疏,目光掃過紙麵的統計數字,頷首,開口:   “工與農乃根本,利民方為上上。”   “嚴愛卿,你等應與農部多加配合。”   “諾。”   又一封奏折放下,今日事畢。   禮官方才向陸大古拜道:   “王上,趙國使者已候在宮外。”   他點頭,表示知曉,禮官於是對殿外以雅音唱道:   “傳!趙國使者進見!”   殿外禮官再唱:   “傳!趙國使者進見!——”   宮墻上有人高呼:   “傳!趙國使者進見!———”   “咚!咚!咚!”   大鐘連撞九響,兩百餘名樂官在太樂丞指揮下奏響編鐘、絲竹、伴鼓,聲勢磅礴大氣的禮樂傳開,使團跟隨接引,踩上臺階,入殿前整理衣冠,取下兵刃。   禮官謁者曰:“趨!”   幾人便小步上前,快步進殿。   這是朝拜上位者必行的禮節,在古代,“入殿不趨”和“劍履上殿”是頂級權臣才有的標配。   他們終於見到了漢王陸古。   在左右文武百官拱衛下,那個男人姿態放鬆地斜靠在王座上,玄色龍紋袞服彰顯其身份,頭戴冕旒,細長的旒珠將王者的麵容模糊,覆上淡淡的陰影,但仍能看出,他漫不經心地垂下眼簾。   看來既不在意這支寄托著趙國命運的使團,也蔑視著昔時舊王訂立的繁文縟節。   “趙國使者趙橫、荊樂、秦舞梁,拜見大王。”   “外臣荊樂,拜見大王。”   “外臣...秦舞梁,拜見大王。”   趙橫拜伏著,不動聲色地瞄了眼身旁的兩人,秦舞梁臉色發白,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遊俠兒荊樂偷偷打量上方威嚴的王者。   那個男人似有所感,冕旒後隱隱投來鋒銳的眼神。   荊樂被刺了下,連忙伏首。   “外臣趙國上卿趙橫。”趙橫再拜,“奉趙王之命出使漢國,今獻上大將趙梁首級,與安邑之地地圖,請大王勘驗。”   在古代,地圖屬於戰略物品,拿出來就等於漏了底,輕易不會與人,給了,就是表示歸降的意思。   “哦?”   漢王終於給了他們一個正眼,嘴角帶上一絲弧度,愈發幽暗的王位處,漆黑的眼瞳中星輝流轉,含著笑意,俯視這些螻蟻:   “趙國既知天時,願意臣服,讓地內附,寡人甚慰。”   “賜使者座。”   禮官唱道:   “賜使者座。”   然後有人將他們引到靠前的位置,按指引落座,禮官曰:   “趙國進獻大將首級!”   接著秦舞梁打開銅匣,裡麵是個白首老人裹在布帛中的頭顱,麵部模糊,發散出淡淡的腥氣,看起來並不安詳。   “趙梁首級在此,請大王勘驗!”   這位對戰國戰功赫赫,幾年前攻燕時,還領兵馳援的老將軍就這麼靜靜地躺在匣中。   漢王隻手捧起銅匣,頷首表示看過,讓侍從帶下去。   他的目光落到趙橫身上:   “趙國來降,可有誠意?”   “稟大王。”趙橫拱手施禮,“今漢國連滅晉、齊、燕,兵革之利,威震天下,我王感大王仁德,願意內附,以全宗廟。”   “有地圖在此,請大王勘驗。”   “既如此,把地圖呈上來吧。”他玩味地稍稍坐正,似乎終於起了些興趣,“寡人聽聞,安邑乃肥沃要沖之地,還需趙使為寡人講解才是。”   荊樂神情一怔,繼而露出難以克製的狂喜,他竭力平復下來,手捧卷軸,起身。   在群臣的目光中走到漢王古案前,兩步之外。   “大王請看。”   “這就是我們趙國的安邑,此地.”   在地圖展開的瞬間,地圖一側閃爍寒光,圖窮匕見,荊樂握住匕首,用力揮向漢王!   “鐺!”   火花迸出,金玉交擊之音回蕩在殿中。   荊樂呆滯了下,他的匕首上出現了個小小的缺口,漢王古右手中捏住枚玉佩,原來是在他欲行專諸之舉的瞬間,取下腰間飾物,生生將刀刃格擋。   “大膽!竟敢行刺大王!”   “護駕!護駕!”   席間的趙國使團被按在地上,文武百官驚怒交加地湧上來,帶刀侍衛迅速沖上王位的臺階,要將刺客格殺。   “靜!”   漢王抬手下令,殿內隨即變得安靜,所有人注視著這位引領他們不斷勝利,從未失敗的王者,等候他下一步的命令,他們知道,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的目光打量著這個站在他麵前的刺客,荊樂當即兩股戰戰,一股寒意自脊椎直沖天靈蓋。   但他強忍住下跪的沖動,穩穩站定。   “不懼死?”   “不懼!”   荊樂握緊匕首,堅定道:   “汝之暴虐,自靈、厲二王以來,聞所未聞,為了天下,吾必將你這暴君斬殺!”   “天下。”漢王好像聽到了好笑的事,輕笑道,“天下。”   “你說的天下,是誰的天下?”   荊樂昂首:   “自然是萬民的天下!”   “你以殘虐之師,殺的血流漂櫓,動輒興兵,族誅,滅人社稷,為了天下的平定,我便要殺了你!”   他微微搖頭:   “吾稱王以前,諸王互相攻伐不息,連年戰亂,餓殍遍野,民不聊生,吾欲止天下的乾戈,為了安定,自然要行非常的手段。”   “荒謬!”   荊樂怒喝:   “既然要止乾戈,為何動乾戈?吾隻見你漢王殘暴兇蠻,先奪西丘,後亡齊燕,虎狼之心昭然若揭,戰爭因你而起,何來安定?你若真有止戈之心,就應該歸還齊燕的社稷,與諸侯列國互不侵犯,天下自定!”   “無知小兒!”   有臣子聽完直接怒罵,擼起袖子就要沖上來:“愚不可及!”   陸古伸手示意他們別動,問他:   “似你這樣說,好像天下的兵戈皆因我而起。”   “難道不是嗎?!”   “據我所知。”陸古神情平靜地開口,“昔年趙滅中山、義渠,齊滅了譚、遂,燕滅了薊,你說互不侵犯,那為何邦周百國大都消亡了?這又該作何解釋?依你所言,是否它們的社稷也要盡復?”   荊樂怔住,一時間吶吶無言。   “真正算起來,我與列國交戰不過十年,可自東西二周對峙以來,這天下紛亂了多久?”   他語氣森冷下來:   “五百年.....不,五百五十年,戰爭不停止!”   “多少黔首庶民為了諸侯間的攻伐流離失所,曝屍荒野?”   “無以計數,無以計數!!”   大殿裡安靜了幾秒鐘,隻餘下沉重的呼吸。   “....你或許沒有錯。”荊樂動搖的神情又堅定許多,“可我,還是要阻止你。”   “隻靠這把匕首?”陸古瞥了眼那把匕首的鋒刃,“你能做到什麼?”   “我知曉,大王乃是天子,天子一怒,伏屍百萬,大王可知,匹夫一怒?”   “匹夫?”   荊樂手腕發力,冷聲道:   “匹夫一怒,血濺五步!”   然後他胸口一痛,眨眼間天旋地轉,原來是他被打飛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那柄匕首倒飛,被漢王反手握住,以擲劍式投出,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刃鋒削斷幾根發絲,死死釘入地磚,迸出火星。   “鋥!”   武將們見狀,驕傲地昂首:這就是帶他們起於微末,攻無不克的大王,從無敗績,勇武無雙的大王!   多少征戰拚殺也不能傷其分毫,隻憑一把匕首?   豈非相戲耳?   “原來你們也知道,匹夫一怒,血濺五步。”   “可我起兵反抗亂政的時候,我也不過一介匹夫,你們在哪裡?老者痛苦,孩童慘嚎的時候你們在哪裡?婦女哭嚎,丈夫慘死他鄉的時候你們在哪裡?我要掃盡天下的紛亂的時候,你們反倒跳出來指責我,說,我不能這樣做?!”   大殿中回蕩著厲聲喝問。   漢王平復下來,荊樂不甘心地掙紮著起身,要對上王者的眼睛,但那雙星輝流轉仿佛包藏著千軍萬馬的森冷眼神立刻壓過來。   逼得他不由地跪倒,那是如暴雨將至的陰雲籠罩,雷霆將要加身,令人為之戰栗。   壓得他喘不過氣,仿佛心臟都被攥緊。   然後,漢王陸古緩緩坐下來,最後俯視了眼地上的男人。   便收斂目光,看來對這件小事的最後一點興趣也失去了,隻垂下眼簾,下令:   “推出宮去。”   “車裂。”   “餘下使團諸人,逐出大漢境內。”   侍從領命,押住幾人,將他們都帶走,待他們消失在視野中,陸古姿態鬆弛地靠著王位,指節敲了敲王位扶手,討論餐後甜點一般,隨口命令道:   “芒種以後,發兵北伐。”   “踏平趙魏。”